「你媽生意做得好不行嗎?還跟我客氣什麼。」
「我的意思是說,你大可不用這麼辛苦地去做生意,你兒子已經有能力養你了。
多窩心的話啊!宋平萱的嘴角不禁泛起笑意,聲調溫柔地道︰「媽媽知道,我只是找點事做嘛,剛巧又做得不錯罷了。錢的事你不用擔心,先去買下那棟別墅,媽媽好喜歡喔!
宋子揚無奈地搖搖頭︰「好,我知道了。」
「那我就等著入住嘍!
宋子揚收了線後,兀自怔忡著。他其實一直不很清楚母親到底在做些什麼,雖然他們感情深厚,但一個在中國,一個在美國,一年難得見上幾次面。他只知道她在經營美容事業,听她說經營得很不錯,所以常常匯錢給他。
母親也改嫁了好多次,但每一次的婚姻都為期不長。由于他很小就來到了美國,所以母親有好幾任丈夫,他甚至連見都沒來得及見,他們就離異了。他有時都不得不佩服母親屢敗屢戰的勇氣。
他其實並不反對母親追求自己的幸福,他最希望的不是看到母親的匯款,而是母親能夠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伴侶與她共度一生,讓她無須再奔波忙碌。只是,這樣的想法,是不是一種奢求呢?
「你要買泰浩湖的別墅?」嬌柔的聲音硬生生地將他由怔忡拉回到了現實。宋子揚的眉頭不由得一緊,有種被人窺探隱私的不舒服感。
人心啊,喜歡八卦、窺探,不論外表美丑,行為皆是一致的。
「走吧。」宋子揚拿起賬單起身。
見他不回答,海倫只有模模鼻子,識相地閉嘴。
比為靈姣好的面容近日蒙上了一層陰影,陽光般的笑容已經許久不曾出現在她的臉上。
熟知與不熟知她的朋友,都察覺出她的變化。因為昔日的她是散播歡樂、散播愛的天使,所有見著她真誠笑意的人,都很難不被她感染。
但,那是昔日的她。
她出身于一個幸福富裕的家庭,因為沒經歷過苦難,所以擁有比別人更豐沛的愛可以散播。
但,近來她最親愛的母親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母親的身體一向贏弱,且長年受胃病所苦。兩年前發現胃里長出癌細胞後,身體更是急速地衰弱。
本來幸福和諧的家庭突生此變,讓人措手不及,又難以接受。她實在不敢想像,沒有母親之後的家庭,會是個怎樣的家?
她真的好怕。
因此,她實在無法藏起自己的恐懼佯裝沒事。她已經被吸干了元氣,也喪失了該怎麼笑的能力。所以,面對那些關愛的眼神,她只想逃離。
一下課,她便離開了教室,自己一個人落寞地走在校園里。本已縴瘦的身軀,經過近日在學校、醫院間的兩頭奔波後,更顯消瘦了。
吱——一聲尖銳的剎車聲,打斷了她的沉思。她抬頭看向駕駛者—是程少維。看到他,她的心又是一窒,因為他是她另一個壓力來源,而她實在已無力氣再去承受任何壓力了。
程少維是她的學長,從她一進入大學後便開始追求她,而她對他雖然談不上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卻也很自然地接受他的照顧,和他交往至今。
學長的家人早已移民加拿大,本來他一畢業就要馬上過去的,但為了等她,所以才遲遲沒有動身。他希望她能先跟他結婚,等到她一畢業,就立即跟著他到加拿大去。本來她是沒什麼意見的,但在現今這個節骨眼上,她哪有心思談這些呢?
「為靈,上次我跟你提的事,你考慮得如何?」程少維刻意忽視她臉上罩著的寒霜,開門見山地問。加拿大那邊的家人催他回去已經催了很久,所以盡避知道谷為靈現在的心情很煩亂,他還是急切地希望一切能夠趕緊塵埃落定。畢竟,人無法掌握生命,卻可以掌握幸福。
「少維,我現在哪有心情想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母親生病了,正躺在醫院里。」谷為靈眉頭一緊,整個人覺得心煩氣悶的。
「我當然知道,只是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我們留下來對伯母的病情並沒有任何幫助,也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一切,所以只能就我們可以掌控的部分去努力啊!」
話雖然沒錯,但此時听來卻分外刺耳。事不關己,關己則亂。程少維沒法體會她的心情,所以才能這樣一派輕松地對她說著這些論點。
比為靈的薄唇緊抿,不願意再開口。
程少維察覺她的不開心,只好趕緊改口道︰「好好好,我們不提婚事,但飯總還是要吃的,我先帶你去吃飯再說。」
比為靈正色道︰「少維,我很感謝你留下來等我的這份心,也很想回報你,但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請你見諒。我先到醫院去了。」
「等等!我開車送你去。」程少維一邊對著她離去的背影大嚷,一邊發動車子。
比為靈回過頭,「不用了」這三個字還來不及說出口,程少維已經把車開到她身邊了。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坐上車,往醫院的方向趕去。
加護病房里,谷為風、谷為靈兩兄妹立于顏慧心身旁,憂心忡忡地望著病重的母親。
病床上的顏慧心仿佛知道兒女到訪,她緩緩地睜開眼,吃力地望向身旁的家人。
「你們來啦……」
顏慧心才說了句話,就又虛弱地閉上眼。她伸手指向自己臉上的氧氣罩,示意為靈替她取下。
比為靈輕輕將母親臉上的氧氣罩拿開,驚見母親病弱消瘦的臉龐,早已失了血色,慘白無光。
「靈靈,回去把你們兄妹三人合送給媽媽的那件套裝帶來,媽媽走的時候要穿那套衣服。」顏慧心氣若游絲地交代著,過度蒼白的面容上,晶瑩的淚水由兩個深陷的眼眶中流出。
「媽媽……」谷為靈听母親這麼一說,鼻頭一酸,隔著口罩的嘴唇顫抖不已,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一個勁兒地點頭。
罷踏進病房的谷為菁見狀,趕緊趨上前,拉著顏慧心冰冷的手,來回搓揉著。
顏慧心虛弱地睜開眼,朝著小女兒笑了笑,抬起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模谷為菁的頭︰「菁菁,你和姐姐一起回去,把爸爸送給媽媽的那只玉鐲子帶來,媽媽好喜歡那只鐲子。」顏慧心伸出一雙骨瘦如柴的手,不舍地抓著三個兒女。
「為風,你是大哥,媽媽把兩個妹妹交給你了。還有,要好好照顧你爸爸。媽媽真舍不得你們……」說到傷心處,顏慧心數度哽咽,終至淚流滿面,只能張著一雙眼,來回望著自己最親愛的孩子,一遍,一遍,又一遍……
午夜的電話鈴聲尖銳刺耳地在谷家的透天別墅里響起。
比為風匆匆下樓,接起電話,表情凝重地听著話筒那頭的父親傳來的噩耗——「醫生說媽媽病危,要你們快到醫院來見媽媽最後一面,晚了恐怕……」谷天華難掩悲慟,泣不成聲地說道。
苞著下樓的谷為靈和谷為菁听到哥哥的轉述後,全都傻了。
驚愕過後,三人迅速趕往醫院。結果,三兄妹還是沒能趕上見母親最後一面……
「少維,我媽媽走了……」谷為靈在醫院打了個電話給程少維,哽咽得幾不成聲。
「怎麼這麼突然?」程少維感到相當震驚,「伯母還沒主持我們的婚禮,怎麼就……那我們的婚禮……」
「我說過現在根本沒有辦法和你結婚……」谷為靈用濃濃的鼻音,再次重申已說過無數次的答案。
「你要節哀……我明天過去看你。」程少維識時務地打住了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