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下班,裴星逃命似的逃離「名流」,連多待一秒都覺得污濁。回到家漆黑一片,她模開燈,有一種想哭的沖動。記得補習的那一年,媽媽都會等地回來,煮點消夜,母女倆談天說地,好快樂好溫馨,如今只剩下她,不知道媽媽在香港好不好?
尼爾森大夫還在評估開刀的可行性,不過情況樂觀,讓她覺得一切的犧牲沒有白費。下個禮拜就要搬到王老板為小姐們準備的套房,那兒離‘名流’近,上班方便,裴星打算平常有課時再回家住,開始過著白天上課,晚上上班的兩面生活。
突地,一陣電話鈴聲打斷她的冥想,裴星隨手抄起床頭的電話。
「裴裴,是我。」
是姜豐御的聲音,她念五專時的學長。此刻听到故人的聲音,她備覺溫暖。
「豐御,今天放假嗎?」他在屏東當兵,平常見面機會不如以前頻繁。
「我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別太難過……宛清死了。」
青天霹靂,裴星眼前一陣昏眩,怎麼可能?宛清姐是她五專時最好的學姐兼室友,那些年受她照顧很多,甚至還嚷著要把全科最優秀的姜豐御介紹給她,玩笑聲猶言在耳,怎麼可能?!
「我不相信,你怎麼可以開這種殘忍的玩笑。」裴星不禁紅了眼眶。
「裴裴,冷靜點,她真的死了,是我陪林伯母去醫院帶她回來的。」姜豐御的聲音充滿苦澀,宛清是個同班五年的死黨,想不到畢業短短三年,已經天人永隔。
「為什麼?」宛清那麼健康,以前她連感冒都很少。
「她去墮胎,那個密醫不慎手術感染,送到大醫院時已經救不回來了。」
「墮胎?」「是,她有兩個月的身孕。」
可是,宛清姐還沒有結婚啊?裴星一頭霧水。
「明天早上有個告別式,你來不來?」沒能見宛清姐最後一面,裴星覺得很難過。「我一定會去。」
「裴裴,我去接你,明早六點。」
「好。」
放下電話,裴星仍未能從震撼中醒來,想到過去相處的快樂時光,又是一陣心酸。
第二殯儀館小小的一廳里,裴星看到林伯母肝腸寸斷的哭著,典型的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她想到母親也幾次繞過鬼門關,如果這次開刀沒有成功……思及此,裴星不覺全身一顫,她絕對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此時,耳邊飄來一陣細語,裴星無意間捕捉到了幾波聲浪。
「真是可憐!她怎麼這麼傻,跑去墮胎也改變不了被拋棄的結果啊。」
「早告訴她唐少威不能亂招惹的。」
「可不是,那個風流種就以玩女人為樂,宛清太傻了,還以為能栓得住他。」
「是他要宛清去墮胎的嗎?」「我看宛清一定沒說她懷孕,他最討厭女人用懷孕的借口威脅他。」
「宛清太不值了,一定是想把孩子拿掉,以便繼續跟他在一起。」
「人家哪在意她呢?他可是同時有好多女朋友,宛清死了,說不定他還不知道呢……」裴星想要回頭看看是誰在對話,無奈行禮的人潮往前推送,她只能看著兩個女人的背影漸漸離去。她們剛剛說誰拋棄了宛清?是誰這麼狠心?宛清又漂亮又熱心,她不該這麼早就香消玉殯,想著,又是一陣難過。
儀式結束後,姜豐御送裴星回家,裴星乘機把听到的事告訴他。
「前一陣子我才听她很甜蜜的說跟他老板的兒子在戀愛。」姜豐御眉頭緊皺。
「我去她的公司問問。」
裴星點點頭,如果真是那個男人有愧宛清姐,至少要負道義上的責任,怎麼可以不聞不問,這種男人最可惡了。
「裴裴,你母親檢查結果怎麼樣?」
「醫生仍在評估中,不過情況還算樂觀。」裴星並沒有告訴他母親送去香港了,因為他一定會問一大堆,最後還得說出自己在俱樂部上班,她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你還在KTV上班嗎?」姜豐御送她去過幾次,非常不喜歡那兒的環境。
裴星沒有回答,若他知道自己更過分的跑到俱樂部,一定會氣得發瘋。她不是怕他生氣,而是覺得應付起來麻煩。
「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可以應付。」裴星淡淡地說道。
姜豐御喜歡裴星四年了,可是她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尤其是畢業後,她好象離他越來越遠了。
「裴裴,有困難一定要說,這樣別人才可以幫助你。」姜豐御輕輕握住裴星的手,傳達支持的訊息。
裴星不自在地抽回手,姜豐御很好,可是跟他總少了點戀愛的感覺,他體貼溫柔,像鄰家大哥,而不像男朋友。
裴星嫣然一笑。「謝謝你,以後我有困難一定告訴你。」現在,她只擔心母親的問題,其它的以後再說吧。
姜豐御覺得裴星的內心世界不可捉模,而她也不喜歡和別人分享,不過,他不介意,他相信時間會證明他的誠意與真心,而他也願意用一輩子來珍惜她。
這種陪酒賣笑的生活轉眼已過了三個月,從剛開始的不適應到如今的駕輕就熟,裴星經過無數次的掙扎,想到自己也是個大學生,現在居然隱藏身分做起平日瞧不起的職業,內心的煎熬在所難免。
一直到大班的一句話,才讓她試著改變自己。
大班說︰「把自己融入這個工作,就不覺得困難了。」
的確,她雖然不是天生的妖媚,但是學習能力卻不差,既然要做,就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于是她努力地去適應,並向大班討教怎樣的手段才能將自己保護到最好,或向其它小姐學習「勾引」男人的媚術。
如今,她已十分滿意自己的表現。其實這個工作並不難,困難的是精神上的折磨與疲勞。男人涎著臉的模樣,每夜每夜出現在她的夢魘,總是令她忍不住作嘔。
洗把臉,望著鏡子里的第二張臉,她簡直快認不出自己來了。裴星機械性地補上厚厚的粉,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只要在‘名流’一天,你就是柳月,你必須忘掉裴星的身分。」說完,深吸一口氣,如從容就義般地走出化妝間。
「柳月!」大班露著職業的笑容。「你跑哪兒去了?江少爺可是等你好一會兒了。」說著,親昵地拉著她,走向又一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
「江少爺,今天又談生意呀,您的生意可真大,夜夜都來光顧。」柳月甜膩地跟向江少爺。
「我實在舍不得你,今天答應我去吃消夜吧。」
「承蒙您的抬愛,可是,」柳月輕模男人臉頰。「我最喜歡吊人胃口了,你慢慢等,乖喔。」
柳月的話語從不諂媚,但舉手投足的媚態卻可令人發狂。江青海就是被她這種特質吸引,時時流連忘返。
「你真是個小妖精。」江青海捏捏柳月的臉頰。「沒關系,我有的是耐性。」
在這工作就是有好處,客人不會用強,一切的交易都是你情我願。
「過來,我給你介紹,這位是「唐林」企業的小開唐少威,是我最新的工作伙伴。」
柳月這才注意到另一邊的男性,他端著酒杯,領帶松垮垮的拉下,雪白的襯衫扣子只扣一半,寬闊的胸膛讓人瞧著發熱,英俊的面容有著玩世不恭的邪氣,裴星覺得他像殺手,不是用刀耍槍,而是用他所向披靡的魅力征服女人的殺手。
「唐少威」,裴星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卻忘了在哪里听過。對方似乎已打量她許久,那毫不掩飾的眼神,令她一陣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