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諺走到桌邊坐下,那位置就在阿妙旁邊,就見她微微一顫,藉拿東西的動作避開了他。
鄔諺只覺整個人像被什麼給拉緊了,心髒一縮,嘴里也泛起苦澀的滋味。
他從來沒想到阿妙居然會有害怕他、不願接近他的一天……
阿妙則縮在一旁,整個人畏畏怯怯的,怕的是自己惹他不開心,好不容易又能距他這麼近,如果她一直安安靜靜的別吵到他,或許,他會再讓她留在他身邊;這一次,她不會再總是麻煩他、依賴他了,她會堅強起來,她會讓自己更乖巧、更安靜、更听話,這樣,是不是就能留在他身邊了?
兩人視線相觸,唇上的笑都帶著試探,不同的心里卻懷抱著相同的心事,只要說開了,只要有人鼓起勇氣表白了,接下來的大概就會是幸福吧?
但兩人都太為對方著想,太怕傷害對方,于是,沒有人開口,相觸的視線分開,唇上的笑意轉淡,幸福,還如影兒般朦朧……
窗外陽光明亮而溫暖,室內,情感卻曖昧不清……
☆☆☆
「現在是怎麼回事?」
明天就是園游會了,所有的準備工作已大勢底定,杭尚伶坐在系辦,人由窗口朝下望。
「怎麼了?」
舒人杰走到她身旁,一面好奇的往下探,一面問。
「他們兩個啊。」杭尚伶比了比中庭。
中庭的長廊上,大伙正搭建著明天園游會要上場的鬼屋,鄔諺人在東邊與人商量相關事宜,方葵妙人在西邊幫人搭著黑布,兩人間的距離大概有兩百公尺。
「嗯……」舒人杰撫著下巴,「很詭異吧?」
「搞不懂他們在搞什麼……」杭尚伶喃喃。
比起前陣子像犯了躁郁癥的模樣,現在的鄔諺正常多了,只是他和方葵妙之間突然顯得撲朔迷離起來。
兩人像是對彼此都懷抱著情感,又不知對方對自己是有感情的,于是相處起來便份外僵硬有禮,看來像極了一對離了婚卻又萌生復合之意的夫妻。
一開始,發覺鄔諺也會有尷尬、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讓看戲的杭尚伶覺得挺樂的,可同樣的戲看久了也會膩呀。
「不能讓他們再這樣下去了……」她自言自語的說。
「想個法子吧,讓他們兩個早點把事情談開,否則再看他們那副別別扭扭的樣,我真的要受不了了。」舒人杰也在一旁抱怨。
杭尚伶若所有思的看著樓下。
「喂,你說要怎樣才可以讓他們互訴衷曲?看是要酒後吐心聲,還是放點藥讓他們上床滾?」
「不好吧?」舒人杰眉頭皺成一團,「要真這麼做,我們準會被鄔諺殺了。」
「真麻煩!」杭尚伶煩躁的一踢桌子,「干脆把他們關起來,沒談開就不放他們出來好了!」
舒人杰一陣沉默,然後狹長的眼望向杭尚伶。
杭尚伶與他四眼相對。
「要把他們關在哪?」兩人突然異口同聲的說。
「只有我們兩個恐怕辦不好,多找幾個人幫忙好了。」杭尚伶小巧的臉蛋放出興奮的光,「我有個計畫……」
第十章
夜如黑絨布似的,彎彎的月懸在其上,冷冷淡淡的月輝輕灑而下,讓深鎖的夜添了幾分寂寥。
方葵妙站在窗前,圓圓的眼望著對面暗沉沉的房間,想起那房間的主人,嘴里不知不覺的溢出嘆息。
明天就是園游會了。
想起十年前她與鄔諺見的最後一面,想起那個夜里兩個人的對話,方葵妙對明天的園游會便起了惆悵之心。
十年前,鄔諺曾答應要帶她去園游會玩的,但她因被送出國,所以沒辦法達成心願;當她知道學校校慶有園游會時,她以為這是個圓她兒時夢的機會,怎麼知道……
哎,明天阿諺會想和她在一起嗎?他還會記得從前曾答應她的事嗎?
不可能的。
她不抱希望的想。
站起房門口的方母擔心的看著女兒。
她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母親,她脾氣不好,又沒什麼耐性,但她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女兒好啊。
她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可看女兒持續了好一陣子的心情低落,身為母親的她也免不了掛心。因為阿妙雖然不大聰明,但或許因為她天生單純又不愛多想什麼,所以常是帶個笑臉,難得看她憂憂郁郁,就算要笑,也像心里擺著什麼事似的笑不開懷。
或許,她該跟她談談吧?
「阿妙。」方母喚道。
方葵妙轉過身,見到母親站在門口,她勉強的揚揚嘴角,「媽。」
「你怎麼了?」方母走向前,「還在氣媽那天給鄔諺難堪?」
方葵妙搖搖頭,「不,我只是不懂……」她有些遲疑。
拉著女兒在床邊坐下,方母拍拍她的手道︰「你有話就說吧,我們很少有機會這樣談話不是嗎?」她忽有所感的一嘆,「把你送到國外是覺得這樣對你比較好,可這麼做卻似乎讓我們母女顯得很生疏。有時候我覺得,你鄔媽媽或許還比較像你的母親。」
「媽……」方葵妙吶吶不知該說些什麼。
「媽性子比較硬,你爸又過世得早,我總覺得我該堅強點,該挑起他的擔子。我的確也比較喜歡在外頭工作,勝于待在家里做家庭主婦,不過我畢竟是你媽啊,有些事你還是可以跟我說的。」方母鼓勵道。
「媽,」方葵妙鼓起勇氣道︰「我不懂阿諺有什麼不好,」她小心翼翼的看著母親,「我不懂你為什麼討厭他。」
「我怎麼會討厭他呢?」方母好笑道。「我也算看著他長大,加上這孩子又聰明,做事的手段與方法也不錯,說實話,我是很欣賞他的。」
方葵妙臉上滿是迷惑。
「不過欣賞歸欣賞,我可不想讓他當我的女婿。」方母把話挑明了。
「媽!」方葵妙臉一紅。
「他太聰明啦,你要嫁他穩吃虧,我看大概一輩子都會被他吃得死死的,怎麼也翻不了身。」
「我不懂……」方葵妙頭微偏,眼里帶著疑惑。
「女孩子找老公,還是要找誠懇老實的,」想不到方母的想法仍舊很傳統,「否則你永遠贏不了他,只能任他在外面花天酒地,自己還傻傻的在家里替他擔心。」
「我並不想贏他呀,」母親說的話對她來說太復雜了,她無法理解。「我只是喜歡他,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我們不能只是兩個人在一起就好嗎?為什麼要想那麼多呢?」
「你呀,」方母揉揉她的頭,「這是我對你不放心的地方。為什麼你總把事情想得這麼簡單呢?人家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是跟你最親的人,我們多多少少也得提防一下,否則……」
方葵妙眉攢得緊緊的。「媽,我不懂,這樣活著不是很累嗎?而且就算我一直防著他,只要他有心要害我,我怎麼防也沒用的吧?」
方母一時語塞。
「媽,」她屈起膝,「有時候我覺得人類是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就算你一直對一個人好,這個人還是有可能不喜歡你、討厭你,甚至毫無理由的傷害你。我不懂為什麼,可是我不能因為怕一個人傷害我,便去躲避所有的人。這世上雖然有壞人,可是也有好人呀。雖然有人會欺負我,可還是會有保護我、喜歡我的人。哎,我也不知道我要說什麼,」她不好意思的抓抓頭,「我只是想要相信我喜歡的人,只是這樣而已。」
「我喜歡鄔諺,我不想贏他、不想防他,我只希望他有一天也會喜歡我……」頰貼著膝,她唇上的笑像是很遙遠,又好象近得可以捕捉得到。
方母目瞪口呆的看著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