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求你睜開眼看清楚吧!」青陽不知是第幾次的這麼勸,「你難道沒發現自己的心被怨恨蒙住了這麼多年,已經什麼也看不清了。」
「住口!」她喝道,「我辛辛苦苦將你拉扯大,你卻在最後一刻反叛我,你答應我要殺了燕楓的,為何卻仍留他性命?」
「什麼叫忠誠?」鳳英仰天一笑,「我讓你看看什麼叫忠誠!」
說著一拉燕楓,劍又抵上他的喉,「阮秋,我給你一條路走吧,你與燕楓的命,我只留一條,你說,要留誰的好?」
阮秋頭一抬,她誰也沒看,一雙眼就只盯著燕楓。
誰也不知目光交會中,他們傳遞了些什麼,就見阿秋將眼移向燕鳳英,冷冷的回︰「我。」
「哈!我就知道——」
「主子,」阮秋理也不理鳳英,她看著燕楓,聲音帶著特有的微啞,「待阿秋將她送上路後,就來尋你,你等等阿秋喔。」
她死了,主子也會死的,到時候,誰來報仇呢?倒不如主子先走,她報完仇後再上路……
燕楓垂下睫,輕聲一嘆。
鳳英一怔,她禁不住要懷疑自己听到了什麼,一旁的燕青陽抓住這時機,突地沖向鳳英,劍一揮,血一濺,風英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頹然倒地。
暗室里闃靜無聲,阮秋是呆了,燕楓是一臉若有所思,而青陽只是看著劍上的血順著劍尖一路往下滑,啪答啪答的在地上落成一攤血花。
仿佛是約好似的,密道外突地響起哄哄人聲,幾個重要人物陸續涌進,見著這情形,也全都呆了。
「至堯,」燕道悔一張臉顯得蒼老而疲憊,他看著燕鳳英的尸體,好不容易才從喉里逼出沙啞的顫聲,「你……將一切收拾好吧,人既然死了,關于叛門之事,就……」他閉閉眼,「算了吧!」
「謝門主。」青陽年輕的臉上是掩不住的哀淒,他勉強抱拳為禮,那雙漂亮的眼里,浮著隱隱水氣。
原本站著的燕楓突地有些不穩的搖晃起來,阮秋腳才一動,唐蘊香早就趕到燕楓身側,一面扶住他,一面焦急的對大伙兒道︰「燕哥像撐不住了,我看,咱們還是先離開這兒吧。」
燕道悔點點頭,示意眾人收拾現場。阮秋見主子身邊圍著一伙人,遂退到一旁幫起門眾收拾,偶爾從眼角瞄到唐蘊香理所當然的握著主子的手,她圓圓的臉上就會閃過一絲不自覺的落寞——
數日後,燕道悔親口對門眾說明燕風英叛門諸事︰叛徒已死于燕青陽之手,燕楓則因前癥未愈,後病又起,病痛纏身下,苟延殘喘了幾日後,便宣告不治。
燕道悔受此雙重打擊,決意將蒼燕門主之位傳予燕青陽,帶著妻子遠遁山林。
而既是結拜兄弟,又是醫者的封至堯,自然一路跟隨在側。
門下眾人雖難掩驚訝,但事已至此,他們亦無話可說。
于是蒼燕門的改朝換代,至此算告一段落了。
終曲
「為什麼救我?」小屋里,昏暗的燭光下,一名胸月復裹著層層布條的女人半倚著床頭,冷冷的開口道。
「我本來就沒有意思要你死。」
木屋內擠了五、六個人,回話的是坐在竹椅上的貌美男子,或許因為擺月兌了長久纏身的桎梏,他顯得十分輕松愉快。
「這是唯一能保住你的方法,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自以為幽默的笑笑。
「況且,總得讓你受點罪,」半倚著牆的灰發男子沉聲道,「否則實在對不起死在你手上的屈令。」
燕鳳英一震。
「青陽在傷你的同時,點了你穴道,讓你呈假死狀態;我則在替你治傷的同時,將你一身功力化去八成,」坐在床邊的封至堯面無表情道,「這也是希望你今後能少惹些麻煩。」
鳳英臉色霎時一白,「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殺了我?」她咬牙道。
「那太便宜你了。」封至堯癟癟嘴。
鳳英低著頭,心里是一片茫然。今後她該如何?她又能如何?武功被毀去了八成,這樣的她還有機會得到蒼燕門主之位嗎?
「娘,」一直默默無語的燕青陽開口了,他低聲道︰「如今的蒼燕門主是我。」
風英頭一抬。
「現在,你是不是要把目標轉移到我身上呢?」他毫無笑意的揚起唇,瞳眸里滿是不加掩飾的痛楚,「是不是也要想盡辦法殺了我呢?」他搖搖頭,「你要殺便殺吧,反正生我的是你,若你要將這條命收回,我沒有第二句話說。」
鳳莢思緒混亂,她再也搞不清自己該怎麼做了。
這曾是她想過的——殺了自己兒子,完成她多年來的宿願,但事情真的來到眼前,她卻又不懂了。她……
是不是真能這麼做?
「姑姑,」燕楓實在看不下去了,「你當真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嗎?」
「我想要——」蒼燕門主之位。
原該輕易出口的答案,卻哽在喉中,怎麼也說不出。
「這幾年來,你明明有許多機會可以殺了我與爹,只要沒了我們,門主之位幾乎就在你手中,你為什麼不這麼做?為什麼非要拐了好幾個彎,寧願請些不人流的殺手,寧願想些累贅無用的法子?你……真的想要門主之位嗎?」
「我……」鳳英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她能說些什麼?她要的又是什麼?
燕道悔喟然一嘆,他走到燕鳳英面前,大手輕輕落在風英頭上,「夠了,鳳英,夠了。」他拍撫著她的頭,像對個孩子似的。
燕鳳英舉起手,本能的要將他的手掌揮開,但視線突地模糊成一片,而藍色被褥上,慢慢暈開了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鳳英……」燕道悔輕嘆。
是她在哭嗎?她又有多久沒哭了?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她只是低著頭,任額上的發遮住了她的臉,任燕道悔緩緩拍撫著她,略顯僵硬的一字一句在她耳邊重復︰「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眼淚急落如雨,像終于有人抱住了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伙退到屋外,給燕道悔與鳳英一點隱私,對燕鳳英的反應怎麼也想不透的封至堯,終于忍不住的開口了。
「她……只是想要人疼罷了……」回答的是喃喃自語的阮秋。
燕楓投給她稱許的一眼後,才解釋道︰「我曾听爹提過他們幼時學藝的經過,姑姑總是做得又快又好,但爺爺對她,永遠只是敷衍,他會揮揮手要她到一邊去,然後將整副心力投注在爹身上。」
「他從不罵她,也從不稱贊她,好像她根本不重要,甚至根本不存在。」燕楓垂睫道,「因為對爺爺來說,爹是唯一的繼承人,爹是他的兒子。」
「或許對姑姑來說,蒼燕門主之位就等于爺爺的關心,或許在她心里總覺得,只有待在那個位子上,才會有人‘看見’她。」燕楓眉微微一皺,「我並不真的明白,但至少有件事是肯定的。」
「門主之位並非她真正所要……」燕青陽像想起什麼似的低喃出聲。
眾人突地陷入一片沉默中,接著開口發問的,是燕青陽。
「有件事我不懂,舅舅怎會答應將蒼燕門交給我?他原先不是執意由你繼承的嗎?」
燕楓微微一笑,「凡事總有原因,我爹他為什麼執意要我接手,原因是——」
「是因為我。」靜夜里突地響起女子的笑聲,清清脆脆的,宛如輕響的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