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為我而死,阿秋,」他看進她的眼,「我要的是你為我而活著。」
阮秋的眼神顯出她的懵懂。
「我不愛看你受傷,」他撫著她淺淺的疤,話里帶著抑郁,「你大概從來就不知道吧?看你為我受傷,總會讓我恨起自己;恨自己天生不能學武的體質,恨自己為什麼不像別的男人——」
「阮秋,」他念她的名字,聲音里有著毫不掩飾的情愛,「為什麼別的男人可以保護自己所愛的女人,我卻不能呢?為什麼我不能將你擁在懷中,告訴你,我會守護你一生一世呢?」
阮秋雙眼大睜,看來是受足了驚嚇。
「你總說可以為我而死,我今天跟你說明了,如果更有那一天,我絕不讓你一個人孤單的走。」他的聲音輕輕的,但卻透著堅決。
「你以為我沒看出來嗎?」他替她將微微散亂的發別到耳後,「阿秋是很怕寂寞的,要是讓你一個人走,怕在黃泉路你會偷偷的哭呢,所以我會陪你。如果你死了,這世上也不會有燕楓了,你懂嗎?阿秋,你懂嗎?」
阮秋試著張嘴說話,可聲音卻塞在喉里,怎麼也發不出來。
燕楓一笑,手掌順著她下巴一推,將她的嘴合上,「你還敢說可以為我而死嗎?你還敢說要舍生護我嗎?」
阮秋的頭不斷搖著。
「回去想想,」燕楓促她起身,「回去想想我今天說的,如果你心里真有一丁點我,就去想想我要的是什麼,而非一古腦的將一切給我。」
臉上是一副受刺激過深的茫然樣,阮秋呆呆的站起,呆呆的讓燕楓將她朝外推。她走出房門時,仍可听到燕楓說的最後一句話︰
「沒想清楚前,別來見我。」
為什麼他能將這麼殘忍的話說得這麼溫柔!
阮秋不懂。
看著阿秋的背影,燕楓亦在心里低喃。
願君心似我心……是的,願君心似我心……
第二天開始,日軒起了絕大的變化。
燕楓身邊沒了阮秋,反倒換了唐蘊香,人人皆在私下揣測︰想是舊人敵不過新人,況且阮秋與唐蘊香的家世,也是不能比的。
幾日後——
小心端著剛煎好的藥湯,唐蘊香緩步跨進燕楓的臥房,將湯碗放在桌上,她對著似乎正陷入沉思中的燕楓喚道︰「燕哥哥,吃藥了。」
燕楓一回神,看著唐蘊香,他禮貌笑道︰「放著吧,我等會兒再吃。」
蘊香勉強彎彎嘴角,在燕楓身旁坐下。
她的手輕輕的搭在桌上,就放在燕楓修長如玉的手指旁,燕楓卻像毫無所覺,雙眼仍舊專注于手上的書卷。
唐蘊香看著兩個人並排放著的手。
明明這麼近,卻又像隔著鴻溝,永遠也接近不了彼此……
這幾日待在燕楓身邊,她總有這種感覺。
他待她謙恭有禮,沒有絲毫怠慢的地方,然而兩人間卻像隔著漫漫汪洋,他像從沒真正看過她,像心里沒有一點她的存在。
她多希望他像待阮秋一樣的待她;她多希望他也敲敲她的頭,用那種既疼又憐的語氣罵她笨蛋。
誰會相信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唐蘊香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誰會相信她居然會去嫉妒一個樣樣比不上她的女子?
她咬咬唇,輕輕將手蓋上他的。
燕楓不著痕跡的抽開,翻了一頁書後,便將手擱在桌下。
她能一輩子忍受這樣的生活嗎?
爺爺已經開始和燕伯伯談起婚事細節,整個蒼燕門也都在為她和燕楓的親事作準備,可是燕楓呢?他更有把她當未來的妻子看待嗎?
沒有,她心里明白。
那麼她要怎麼辦呢?
抱著他總有一天會愛上她的想法和他賭上一輩子,或是就此放手?
放手?蘊香的手緊握成拳。她實在是不甘心……
「燕哥哥,」她開口了,「我……我有話想跟你說。」
燕楓將書合上,看著她。
就是這種眼神!唐蘊香忍不住在心里苦笑。明明眼是對著她的,可卻像沒看到她,像他根本不在乎眼前的人是誰……
「我——」她一頓,接著突然沖口道︰「為什麼是她?」
燕楓揚起眉。
「在你心里的人為什麼是她?」她將雙手交握,掩住隱隱的顫抖,「為什麼不是我?我明明比她好。」
「她?」燕楓的眼睫下垂,遮住眼中的神情,他的唇微微勾起,像想起什麼。
他的神情引起蘊香心中的酸澀。
「你想談她?」燕楓的睫揚起,一雙眼細細打量著她,最後像滿意于自己發現的,他淡然道︰「好,我跟你談。」
「你曾遇過那樣的人嗎?與你素不相識,但憑著天生的良善及熱誠,就可以為你付出一切?」
「她好傻,」燕楓的語氣帶著呵疼,「是那種被賣了還會幫人家數鈔票的傻女孩;她又好聰明,世上所有的事在她眼中都是那麼簡單,比起她來,我們就像整日憂天的杞人。」
「為什麼是她?」燕楓已經完全沉入自己的世界里,「我怎麼知道呢?早在我發現前,她已經在我心里了,好像她原本就在那里,從不曾離開過似的。」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跟她訂親?
「唔,」燕楓將身子往後靠,手掌交叉的靠在下顎,「這是誘敵之計。」
「什——」唐蘊香一驚,連話都說不出。
「與我這幾日為什麼遣走她,反留你在身邊一樣,同是欺誘敵人的計謀。」他坦白道。
「你——」她氣得站起身,「燕楓,你欺人太甚!」
「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好人。」他一笑,「阿秋身上還有傷,再者她的個性實在太沖動,比起她來,你比較適合當餌。」
唐蘊香不可思議的看著燕楓。她在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從來沒認識過燕楓,從前她所看到的,不過是燕楓願意讓她看的,什麼溫文儒雅、文質彬彬,這時的他看來根本只有奸詐狡猾四個字可以形容!
「什麼餌?」縱然如此,唐蘊香仍然沒辦法止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該知道,只要一成親,我便將繼任蒼燕門門主之位。」他端起半冷的藥湯,啜了一口,臉上雖然毫無表情,眉頭卻因藥的苦味而緊皺起。
唐蘊香點點頭,心里正因他的反應而大樂。
誰叫他要等藥湯冷了才喝,活該!
「你或許也知道,自從我父親宣布此事後,暗殺我的事便層出不窮。」
她繼續點頭。
「為解決此事,我與封二叔想了個法子。」他將謊言與實話交織成毫無破綻的言語,「這人見到我與你的親事已緊鑼密鼓的展開,怕會被逼得狗急跳牆,這時若讓阮秋待在我身邊,或許會對計劃有礙;再者也擔心此人對你下手,所以才將阮秋調離,反讓你在我身邊。」
唐蘊香安靜了好一會兒後,才道︰「燕楓,」她不再叫他燕哥哥了。「你還是什麼也沒說。」
「是嗎?」他微微一笑,繼續拿冷掉的藥湯折磨自己。
「為什麼我是餌?」她堅持的問。
「因為這人的目的不過是不想讓我接掌門主之位,既然我爹說一切要等成親後再說,那麼干脆讓我成不得親不就結了。」他閑閑的解釋。
「成不得親?」
「沒有新娘還成什麼親?」燕楓反問。
她明白了,「所以我其實是誘敵的餌?」
「唔,如果你要這麼認為的話。」他回得保留。
「為什麼把這事告訴我?」他大可將她蒙在鼓里。
「你可以認為我還有點良心,不忍讓你毫無準備的去面對可能來襲的暗殺者,不過最大的理由是,」他一頓,「我得打消你想嫁給我的念頭。」
唐蘊香臉一紅,不是因為羞怯,而是因為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