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跟唐小姐道歉。」看著那完全處在狀況之外的阮秋,燕楓真不知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
「不用了……」嘴里只意思的謙了謙,她的用意原本就是打算用這種方式折辱阮秋。
「喔,」阿秋沒啥脾氣的應了一聲,便對著唐家小姐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對不起。」她大聲道。
瞧她那模樣,陸芳克制不住的噴笑。
唐蘊香則是氣得臉發紅。
「蠢蛋!你到底知不知道為什麼要道歉啊?」燕楓又舉手敲她頭。
「不知道。」阮秋老實應道。
反正主子要她道歉她就道歉嘍。
「真是對不住,」見唐蘊香氣得快吐血的樣,燕楓忙道,「是我的錯,唐家妹子請多包涵。」
「不,」總算不忘擺出閨閣千金的豁達大度,唐蘊香回個禮道︰「全是誤會,秋姐既不知自己錯在何處,那算來便是我錯了。」原先是充滿自制的語調,說到後來,再也掩不住其中的咬牙切齒。
「難得小妹在此遇到燕哥,或許燕哥願意帶小妹在燕回莊中一游?」換個語氣,唐蘊香嬌滴滴道。
搖搖頭,燕楓不客氣的回頭揪住阮秋後領,「這小笨蛋竟敢得罪門中貴客,我得帶她回去好好教訓一番,萬不能讓她再惹唐家妹子生氣。燕回莊陸芳比我還熟,讓她帶你逛逛吧。」
說完一拱手,拉著阮秋走了。
「燕哥——」
「別哥啦!」佇在一旁看戲的陸芳閑閑道,「我說這位‘唐’家的妹子啊,人家已經把他們‘燕’家的人帶走了,你還看什麼看?」
唐蘊香瞪著陸芳。
「‘貴客’,你沒听人說嗎?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要欺負阿秋,可也得看咱師哥肯不肯啊。」說完,人也走了,只留下微帶諷意的笑聲,響在空中。
「小姐——」見唐蘊香呆站著,阿芷擔心的喚道。
唐蘊香沉于自己的思緒中。她原還道燕楓肯為了她責罰阮秋,可見在他心里,她的地位是比阮秋高的,現在回想燕楓的所言所行,無一不是在維護阮秋,對她則盡是敷衍,看來陸芳說的沒錯,她是客,是唐家人,自然比不上那奸詐狡猾的阮秋,居然裝出那副傻樣,讓她一個人扮黑臉——
「阮秋,你太過份了!」
「豈止過份,」阿芷也替自家小姐抱不平,「她簡直是——」
「夠了!」氣得一咬下唇,回身往月軒走去,唐蘊香暗暗下定決心︰她就不信自己會輸給阮秋,等燕楓對她意亂情迷時,她要阮秋也嘗嘗她今天所承受的恥辱!
第六章
午後,天空飄來幾片微雲,略略遮掩了烈日,也讓被烘烤了一日的大地,有些喘息的機會。
日軒里,燕楓倚欄獨坐,手上拿了本卷子,心思卻不在書上,他看著坐在前方池塘邊的阮秋,眼里盡是她的笑顏,耳里也全是她自得其樂的笑聲。
看不了幾頁,眼又不自覺的往阮秋那瞟去,看她著了輕軟的夏衣,赤著雙腳坐在池塘邊,兩手撐在身後,圓圓的臉蛋揚著,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眯著,鮮紅的唇邊帶著滿足的笑。
他從不曾見過比阿秋更單純的女子。
春天里在地上翻來滾去,揉碎的花瓣與草屑黏了她一身,她也不嫌髒,還笑說自己沾了一身春天的味。
夏天的午後,就這麼悠閑的窩坐在池塘邊,懶懶的曬她心愛的太陽。
秋天或捧了一堆落葉玩耍,或撿了銀杏作飯。
冬天里,穿得圓嘟嘟的滾倒在雪地里,就是她最愛的游戲。
對她來說,幸福就是這麼輕易的事——每天能吃飽飽、睡好好,又能跟在主子身邊,就是最大的幸福。
心思復雜如他,永遠覺得自己及不上阿秋。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愛她?他不曾細想,他只是愛看她笑,愛看她黏在他身邊,愛看她說些傻言傻語;他只是喜歡有她在身邊,對燕楓而言,阮秋就是他的喜樂。
因為遺傳了母親虛弱的體質,從小案親對他便特別嚴格;天生的體質沒辦法更改,但至少需擁有堅強的心志,他必須比別人更聰明,看事必須比別人更透徹;沒辦法以武術打倒敵人,就得以智謀讓敵人臣服。
但從不曾有人問過他,是不是願意活在這樣復雜的世界里。
「爺。」阮秋特有的微沙嗓音打斷他的思緒,燕楓一抬頭,就見阿秋捧著濕濃濃的陶罐,赤著雙腳、濕著衣袖和裙擺的站在欄前。
「進來。」接過她手里的陶罐,燕楓要這像從水里撈起的人兒進亭。從身旁拿起一方軟巾,他胡亂擦著她濕答答的發、她沾了水珠的臉,一面擦著,嘴里還一面嘮叨︰「不是在曬太陽嗎?怎麼曬到水里去了?’’
「水好冰喔。」阮秋答非所問,紅唇拉出大大的笑,左頰上因此而漾起一個小小的酒窩。
克制著將吻落在她頰上的沖動,燕楓拉過另條巾子丟給她,「把身子擦擦,當心感冒了。」
「爺,」手上握著軟巾,卻不曾往自己身上擦,她任主子有些粗魯的搓著她的發,「爺,」像只落水狗似的甩甩頭後,她又開口道︰「水很冰呢!那罐子里的酸梅湯放在池子里許久,一定也冰得很——」
「不準喝。」燕楓扳住她肩,將她朝後一轉,「桌上有壺你方才端來的熱茶,去喝點,暖暖身子。」
阮秋踱到桌邊,乖乖倒了熱茶喝。圓圓的臉蛋埋在懷里,她小小聲道︰「我沒要喝呀,酸梅湯是給爺喝的,夏天熱,去暑。」
本嚕嚕將茶喝完,她拿起一個杯子,從懷中掏出一張方形白紙,仔細的將瓷杯里外擦過一回,見紙上沒任何反應後,才走到燕楓跟前提起陶罐,倒了杯沁涼的冰鎮梅湯。
「爺。」她笑嘻嘻的將杯子遞給主子。
從阮秋手中接過杯子,燕楓沒辦法的搖頭。這蒼燕門中他誰都扳得倒,連鬼主意一堆的陸芳見了他也要躲,偏這傻不愣登的阿秋,從小到大就沒怕過他。
是自己太寵她了吧!心里有個聲音這麼說。
輕聲一嘆,他招手要阿秋過來,倒了杯梅湯遞給她。
「喝吧,你不就愛喝這種酸得人牙根發軟的東西?」
嘴里發出一聲低呼,阮秋兩手接過杯子,她雙眼亮閃閃的瞅著主子,「爺,你對我真好。」
燕楓臉一紅,心里一甜,嘴角忍不住的彎起。掩飾的咳了咳,他佯作不在意道︰「胡說八道些什麼,坐旁邊去。」
痹乖捧著梅湯坐到旁邊,阮秋每喝一口,眼角眉梢就漾滿了掩不住的幸福。
燕楓倚著欄桿看她,就連風吹亂了發也不自知。
遠處傳來微微的聲響,阮秋杯子一放,人已經旋到燕楓身前,她的右手本能的扣著左側刀柄,渾身盈著警戒氣息。
能不經通報就進到日軒來的,在蒼燕門中只有五人,而這人的武功路術並非這五人中的一個。
來人似乎預知了阮秋的反應,人還未到,那慣有的朗笑聲已經傳到。
「是青陽。」燕楓喃喃道。
知道是燕青陽,阮秋並沒有因此而松懈,仍舊站在燕楓身前不動不離。
「楓弟。」走上台階,燕青陽拱拱手道。
「表兄,」燕楓回禮,「今天怎麼有空到日軒來?」
「有點事,」燕青陽揚揚唇,一雙眼往阮秋那溜去,「因為急了些,就不曾要人通報,望楓弟見諒。」
燕青陽年紀雖輕,武功在蒼燕門倒也還排得上前幾名,要溜過日軒的警戒並非難事。
「表兄這趟來是——」仍舊維持倚著欄桿的輕松坐姿,燕楓微微笑著問。
「我找阮秋有事。」燕青陽沖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