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對我太好了,」燕楓輕聲道,「你要真懂我,就該多疼自己一些。」
「爺?」阿秋的笨腦袋一向就不懂得轉彎,偏燕楓的話又是迂迂回回,每每讓她想得頭昏腦脹,還是搞不懂主子到底在說些什麼。
「時機不對,」燕楓搖搖頭,「便再多容你傻些時候吧,等事情全解決了,我就再不容你傻了。」
阿秋懵懵懂懂的,只覺主子話里的意味不知怎地讓她臉發熱,心也不知怎地跳得飛快。
對阮秋而言,這長廊長得像怎麼也走不完;對燕楓而言,卻像才稍一醉便得清醒。好不容易進了房後,他戀戀不舍的讓自己的唇再貼著她頰片刻後,才挺直身軀。
如同以往一般服侍主子吃藥、更衣,阮秋早把方才總總全丟到腦後——對于搞不懂的事,她總是如此。
瑣事做畢,照往例也該告退,阮秋卻像還有什麼話說,幾番遲疑後,仍舊提不起勇氣開口,只好行過禮後退下。
這廂的燕楓正閉著眼想著阿秋頰畔的滋味,他哪知阿秋心里正百思不得其解。
主子最近為何老對著她的臉淌口水?
這是某種病征嗎?
決定明日一早再問師父的阮秋,自此一夜好眠。
第四章
次日。
「看來事實真是如此了……」听完燕楓此行的結果後,燕道悔閉目沉思,良久方啟口道︰「青州分舵是歸屬于暗水堂下,不是嗎?」
「是。」燕楓恭敬應道。
「安邑、平陽、南州也同屬暗水堂……」燕道悔提出最近幾個動作鬼祟的分舵,「不知青陽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燕青陽乃蒼燕門暗水堂主。
燕楓不置一詞,僅安靜的跟在父親身後,慢步往議事廳走去。
「楓兒,」燕道悔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又開口︰「你可知等會兒我要宣布何事?」
「孩兒知道。」
「唉!」燕道悔嘆道,「此事一說,怕蒼燕門內又要起風波了。」
「爹,」燕楓遲疑了會兒後,道︰「或許青陽比我更合適——」
燕道悔舉起手,示意他別再說,「縱使如此,我燕道悔的兒子卻只有你一人。」
燕楓眼瞼微垂,心中已打定主意。
苞在兩人身後的阮秋好奇的看看主子,再看看主子的爹,听不懂兩人對話的她無法插口,也無權插口,只有默默的走在主子左後,偷瞄著主子的側臉。
議事廳已到,蒼燕門內的重要角色均已等在廳里。
燕道悔率先走進,揮揮手示意起身相迎的眾人不必多禮,在主位坐下後,他開門見山道︰「這事燕某在幾年前就想提起,奈何楓兒年紀尚小,且身子骨又弱,故延定至今。」
眾人已略略猜出門主想說之事,樂觀其成者,嘴角微帶笑意,有反對之意者,眉頭也已隱隱蹙起,還有些老狐狸似的深沉人物,則擺著一副似笑非笑樣,叫人搞不清其意圖。
「如今楓兒已過弱冠,燕某亦年過五旬,這蒼燕門門主之位,似乎也該交予楓兒了。」燕道悔微微笑道。
「不過,前人雲︰成家立業,故燕某打算在近期先替楓兒完成婚事,再行繼位之禮。」
仿佛嫌之前放的雷不夠響,燕道悔又擲下一枚炸彈。
「少門主要成親了?」
听到這個消息,眾人本能的將視線移向站在燕楓身後的阮秋,只見阮秋疑惑的看著大伙兒,像搞不懂自己為何成為注目焦點。
只為阮秋與燕楓同住一個院落,兩人又總是形影不離,所以有些人還道燕楓早將阮秋收作「身邊人」,因此一听燕楓將要成親,不免好奇起阮秋的反應。
阮秋只是回以憨然的笑。
燕楓則習慣性的半垂著睫,薄唇又似揚非揚,那副模樣,實在叫人揣不透他的心意。
「門主,敢問與少主訂下鴛盟的是哪家千金?」
燕道悔呵呵一笑,「我已與南浦老人說定,近日內將邀其孫女到蒼燕門作客,讓他們兩小見見面,培養培養感情。」
「南浦老人的孫女?不就是武林三妹里為首的唐蘊香嗎?呵,也該是這樣的人品才配得上咱少主,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一時間,議事廳里哄哄鬧成一片,有人上前恭喜燕道悔,有人出言調侃燕楓,也有人私下對此事交換意見,就在這時,門前突地傳來個朗朗男聲,簡簡單單三個字便讓喧鬧的室里靜了下來。
「我反對!」
出聲的男子著一件水色長袍,腰上系了同色燕形墜飾,劍眉、星目、身材偉岸;與俊俏似女子的燕楓相反,燕青陽高大而黝黑,生得極有男子氣概。
見他出現,坐在燕道悔身旁、看來已有些年紀的女子突地站起身,臉上的神情似喜似驚,她克制不住的出聲喚道︰「青陽。」
「娘。」躬身對燕鳳英行過禮後,燕青陽雙手抱拳對著燕道悔道︰「門主,青陽來晚了,請門主恕罪。」
燕道悔微一擺手,示意他將先前的話說完。
燕青陽挺直身子道︰「我反對讓燕楓繼任門主之位。」
此言一出,廳里頓成涇渭分明之勢。燕青陽比燕楓大上五歲有余,自三年前接任暗水堂主之位,行事認真,賞罰分明,加上武功在年輕一輩中的確稱得上是一等一的,比起年幼病弱的燕楓,條件是好得多了,故早有人在暗地里支持他,甚至有意將他拱上下任門主寶座。
這批人听燕青陽這麼說,臉上自然浮現滿意、贊賞的意味;而維護傳統、支持燕楓一派的人,心里不免犯了疙瘩,臉上也微現怒意。
「燕楓身子骨弱,雖然天資聰穎,卻不能習武,這樣的人如何能做咱蒼燕門之主?」燕青陽黝黑的臉上是一片坦然,「況且近日來,門里頻起是非,屬下雖暗中查探,仍尋不出緣由,只知暗水堂下亦有分舵涉人此事,在此多事之秋,屬下恐少主不堪當此大任。」
「哈!」一聲諷刺意味十足的笑聲,餃著燕青陽的話尾而出。「照燕堂主所言,楓兒未曾習武,不可做蒼燕門主,但我大哥大嫂偏又只生燕楓一個獨子,辛苦打下的江山不給他,莫非要給……」封至堯將語音拉長,那雙狡儈的眼朝燕風英那一瞟,又往燕青陽那一瞥,接著才諷笑道︰「另個姓燕的?」
「封至堯!」燕鳳英氣極道,「你別欺人太甚!」
「封前輩,你誤會我的用心了,青陽絕無此意。」
燕青陽眼里精光一閃,他拱拱手,姿態恭謹道︰「為蒼燕門長遠打算,燕楓確實不適合接掌本門。至于繼位人選,當然是交給門主決定,青陽不過是在其位、謀其政,身為暗水堂主,不得不針對此事提出意見罷了。」
「你這小子生得好一張利嘴。」封至堯怒極反笑,「論關系,掌門之位不傳燕楓,自然便是落在你燕青陽頭上,莫不成不傳你倆,反要到外面隨便抓個人來繼位?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燕青陽微微一笑,並沒有答話。
「你——」覺得他那笑刺眼得很,封至堯嘴一張,便待開口教訓。
「夠了。」燕道悔沉聲阻止。
他一雙眼盯著燕青陽,像在評估什麼,又像在搜尋什麼,良久,燕道悔才半垂下眼,對著燕青陽道︰「你說得有理。」
青陽臉上不見任何情緒起伏,倒是有些人克制不住的揚起笑容。
「但就算如此,」燕道悔站起身,長久處于上位的氣勢給廳里帶來一股不小的壓力,他環視全場,最後將視線穩穩的停在燕青陽身上,「蒼燕門的繼位者永遠只有燕楓一人。」
「燕堂主,你可明了?」平淡的話里透著不容忽視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