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夜白緩緩地睜開眼楮,意識有些縹緲,他不太清楚自己在哪里,更不太明白自己怎麼了。
只有這個低柔堅定的聲音,一直在他腦海回蕩著。
「你醒了。」
右方響起很耳熟的稚氣嗓音,他轉過頭,看見了南宮神武。
他恍惚地怔了怔,以為是夢。
死掉的人居然真的會出現在夢里,但他一點都不想夢見神武。
「怎麼樣?小白,現在感覺如何?」一張憨秀的小臉也湊了過來。
丙然是夢啊……就連曉年也來了,難不成他潛意識里真的很想念他們?
他閉上眼,暗嘆。
「小白!你還好吧?心髒還不舒服嗎?」任曉年急著拍拍他的臉。
他皺了皺眉頭,又睜開眼,瞪著她。
怎麼回事?連夢都夢得這麼真實,而且這兩個小表連夢中也要來糾纏,一切不是都結束了嗎?
他們三個怪物,早就不存在了……
「曉年,你別急,他大概還沒回神吧?畢竟是換心的大手術,就算他是不死之身,也要給細胞再生的時間。」南宮神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像個小大人般地分析道。
換心手術?他愕然,思緒混亂,心髒,不知為何竟重重抽了一下。
「唔……」那一抽,會痛。他下意識地按住左胸,卻模到一條很長的疤,頓時呆住。
這是什麼?為什麼有這道疤?
「小白好像還會痛耶,難道手術失敗?」任曉年急問。
「不可能,我動的手術非常成功,而且完美。」南宮神武自負地道。
「可是你看他……」
「他只是還無法適應那顆新的心髒。」南宮神武說著,戴上听診器,檢測他的心音。
方夜白忍不住了,他揮開南宮神武的小手,掙扎地坐起,瞪著眼前這兩個七歲又吵死人的小表。
「你們……究竟在說什麼?什麼新的心髒?什麼換心手術?為什麼我完全搞不懂……」他煩亂地低吼。
「你當然搞不懂,因為這段時間你完全沒有意識。」南宮神武盯著他道。
「這段時間?什麼時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三個不是都被小五殺了嗎?不是全被她……被她……」他月兌口大吼,但吼到一半,心卻好痛好痛,痛到說不出話來,痛到他整個人向前倒下。
一直抗拒去回想,一直不願去思考,他寧可就這樣別再醒來,這樣,小五做過的事,小五對他捅的那一刀,才不會成為他心里永遠的痛與恨。
任曉年急忙扶住他,感傷地輕嘆︰「我們不是被小五殺了,小白,我們全被她救了……」
他愣住,抬頭看她。
「小五救了我們,也救了你。」南宮神武也一臉低沉。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他擰眉,困惑不已。
難不成……後來小五回方家找他的那一段,那一段她背叛他,殺了他的情景……才是夢?
「小五設了個局,讓我們兩人詐死,好擺月兌方家那些追兵。」南宮神武簡扼地解釋。
「小五花了很多心思設計這個障眼法,為的就是讓我們徹底解月兌。只有讓世人以為我們死了,我們才能安全平靜地活下去。」任曉年也道。
「所以,你們沒死?」他怔怔地瞪著眼前的兩人。
「是啊,你也是,你也沒死。」任曉年微笑道。
他也沒死?為什麼沒死?小五明明就……
他的身體還清楚地記得,那冰冷刀鋒刺入心髒的透徹寒氣與痛楚,那不可能是夢,更不可能是假的!
「小五是回去救你的,因為她听高綠說,你快死了,你的心髒絕對撐不過一星期。」南宮神武道。
「救我?所以為了救我,她就溜回方家,拿刀刺我的心髒?」方夜白擰眉,冷笑地咬牙。這是什麼見鬼的邏輯?
「你原來的心髒已經報銷了,那顆心髒經過還童的刺激,再加上再生能力的負荷,已成了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會讓你死亡。要救你,就得先毀了這顆心髒,然後,幫你換顆新的……」南宮神武道。
方夜白一陣凜然,總覺得這段話中透著某種令他不安的端倪。
「可是,你的血與其他人不相容,全世界沒有人能把心給你,除非,找到相同異變血液和血型的人……」南宮神武接著又道。
「高綠說,她做過『動物再生』的專題研究,那天,她發現你滴在地上的血竟會互相連結,就知道你的血液已經發生某種可怕的突變,所以後來她急著幫小五測血液,就怕輸了你的血,她會因血液排斥而暴斃。」任曉年也道。
「但很神奇的,小五的身體竟然很正常,什麼事都沒有,血液,細胞,血壓……都沒有任何排斥,這情況連高綠都覺得不可思議。」南宮神武道。
「對啊!當時我們大家都覺得這簡直是奇跡!」任曉年驚嘆著。
方夜白愈听愈心驚,也愈听愈恐慌,于是不耐煩地怒聲喝止︰
「夠了!不要再說了!這種事……我現在不想听這些醫學理論……」他不想再听他們說下去,不敢再听下去。
「你非听不可,我不能讓你誤會小五!」任曉年生氣地罵道。
「那叫她來當面跟我說!我要听她親口解釋!叫她來啊!小五!小五!你過來!傍我過來!」方夜白大聲狂吼。
突然,空氣凝住,南宮神武和任曉年都閉上了嘴,神色一黯。
這股異常的沉默讓方夜白幾乎喘不過氣來,他陡地翻身下床,大步走向房門口,「她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她。」
這時,房門被推開,高綠走了進來,擋在他面前,急道︰「你在干什麼?你才開完心髒手術不到一天……」
但她的話聲倏地止住,因為她發現,果著上身的方夜白胸口那道又深又長的疤,已經快要消失了。
真是可怕的再生力啊!
「小五在哪里?她在哪里?」方夜白瞪著她。
斑綠一怔,表情一沉,求援地望著南宮神武。
南宮神武看不下去了,他走向方夜白,直接了當地道︰「她死了。」
方夜白渾身一僵,呆掉了。
小五……死了?
她死了?
是啊!那天在方家,他記得在他的樓堡地下實驗室,她似乎引爆了炸彈……
「難道……是那場爆炸?」他喃喃地問。
「不,她在爆炸前幾秒,趁著玻璃轉黑,就帶你從秘道逃出來了。她說過,那個地下室她比誰都熟悉,因為多年來她就住在那里,因此,她早就看好路線,發現一條隱密的地道正巧就建在任博士那台儀器所在位置的下方。」
對,他有印象,她讓他坐在儀器下,並且將他緊緊擁在胸前。
他幾乎還記得她當時的體溫與氣息,以及不疾不徐的心跳聲。
「小五說,只有把一切都消滅,你才能真正解月兌,真正自由,所以她一定得把所有的資料全都炸個粉碎,這樣,方家的人,全世界的人,就不會再來騷擾你了。」南宮神武還記得,小五說這些話時雖然面無表情,但眼中,語氣,全是深摯的愛與關懷。
如果這樣的深情只是她被看出的一部分,那麼,大家看不見的,被她自己和機械晶片深鎖的情感,一定巨大到難以想像。
但,小白知道嗎?
「那麼,既然我們……都逃出來了,為什麼她還會死?為什麼?」方夜白的整個思緒全亂了,平常的天才腦袋,在此時完全罷工停擺。
如果他此刻安全無礙,小五理應也沒事才對。
氣氛再次陷入了冷寂,高綠、任曉年、南宮神武三人都靜靜地看著他,仿佛不需說出口,他就會懂。
他先是一怔,接著被他們的視線看得臉色別白,瞠目凜然,全身不停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