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來。」小五推開南宮神武,腦中閃過記憶庫中的CPR急救措施,先以口對口人工呼吸,雙手按住方夜白的胸腔,開始規律地按壓。
他的唇冰冷,毫無氣息,他的臉色死白,完全不動,她腦中一片空白,機械似的為他急救,數著節奏的次數,短短的六十秒,有如一世紀,汗像雨一樣從她的額頭滴落,但她渾然不覺,只是一直盯著方夜白的臉,幾乎也忘了呼吸。
一分鐘過去,方夜白終于張口吐了一口氣,心髒恢復了跳動,她卻沒有停手,還繼續按壓,高綠看她失神了,連忙拉住她的手,喊道︰「可以了,小五,夠了,他活過來了,醒了!」
她這才停止動作,呆愣地跪坐著,看著方夜白緩緩地睜開眼楮。
「我……怎麼了?」他虛弱地問。
「你的心髒剛剛停了。」高綠憂心地道。
「心髒……停了?」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再生能力第一個沖擊的就是你的心髒,小白,細胞瞬間受傷又修復需要大量的血液,你雖然成為不死之身,但你卻又很可能因心髒衰竭而死。」南宮神武嚴正地警告。
「這就是我說的,那台儀器太危險了,它的激光素造成的細胞異變,不可能讓人還原,只會留下可怕的後遺癥!目前看來,它影響最嚴重的,就是心髒。」高綠再次提醒。
方夜白俊臉僵凝,想起他再次接受激光素照射之後心髒的狂猛劇痛,頓時感到悚然、憤怒又可笑。
任博士設計的那台儀器究竟是什麼?
先是讓他還童,痛苦地困在七歲的軀殼中;這次給了他不死的異能,卻同時又剝奪了他的生機,這……簡直像個玩笑!像個詛咒!
難道他這一生,就這樣完全被一台儀器給糟蹋殆盡嗎?
小五則怔怔地盯著他,從來不曾想過,如果方夜白死去,她該怎麼辦?
在她的認知里,他就是她的一切,如果把她的生命拿來分析研究,那麼,里面應該只有一種元素,一種叫作「方夜白」的元素。
一旦這元素不存在,她也沒有存在的意義。
所以,方夜白活著,她就活著,方夜白死,她也死,從以前到現在,這就是她最簡單的一條生存法則。
方夜白轉頭看她安靜地跪坐在他身畔,臉色發白地望著他,忍不住問︰「你在擔心我嗎?小五。」
「沒有。」她否認。
「居然開始說謊了,你臉上明明寫滿了擔憂。」他冷哼。
她抹過前額,才發現額頭的冷汗依然不斷滲出,沾濕了瀏海,她的手,也仍然微微發顫。
這種心情,就是擔心嗎?因為擔心,才產生恐懼?
原來知覺與感官的覺醒,並不是件愉快的事。而要隱藏所有情緒,更是件痛苦的事。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努力想讓自己變得像以前一樣冷漠如石,但,真的好難。
「你真是個奇怪又過分的人!小五擔心你有什麼錯?她還幫你做了心肺復蘇術,多虧她,你才能活轉過來。」高綠沉下臉來。
方夜白沒有回答,他只是困惑地看著小五,然後想起剛才在失去意識的瞬間,他腦中閃過的,不是父母,不是曉年,而是小五的臉。
清秀冷漠、木然定靜、無喜無愁,並且,永遠只看著他的臉。
為什麼?
是因為太熟悉了嗎?還是因為她是他唯一信賴的人?
她對他,究竟有什麼意義?
「小白,你現在得進一步接受檢查才行,你的心髒也許已經開始敗壞了,如果細胞再一次再生,你的心髒很可能會完全衰竭。」南宮神武嚴肅地宣稱。
方夜白淡淡冷笑,掙扎地站起,小五很自然地攙扶他起身,他頓了一下,看了她毫無表情的臉一眼,才將手搭上她的肩。
要求小五不準改變,不能有感覺情緒,真的很過分嗎?看多了方家成員的心機與狡詐,看多了世人的所有行為背後必定有某種目的,他只是希望她能超月兌人性那些麻煩的七情六欲,帶著一顆全然沒有雜質的心,站在他身邊。
只有清除所有感情與知覺,才不會有所謂愛恨糾葛,以及背叛。
因為,他已懶得去時時防備自己人,懶得去揣測人性中是否有真心與真愛。
這就是為何他希望小五不要變,永遠不變。
方夜白的動作,讓小五明白,他對她的信任又回來了,只要她真的做到不露出任何心情,只要她用力把那些無聊的感覺全壓回去,他們的關系就能回到從前。
所以,她拚命地把他靠近她的那種悸動全都緊緊收住,絕不泄露一絲一毫,雖然那得費盡她許多力氣,雖然那讓她的心抽痛加劇,但她相信,她可以做到,真的可以。
「我沒時間去檢查,你們也沒時間再待在這里逗留,我二哥就快來了,他的野心很大,目前正與中國的團隊合作,我不保證他會放過你們,因此,你最好帶著高綠馬上離開,先避到你家海邊的別墅去!」方夜白對著南宮神武道。
「你還真的以為你落入他手中能活命?」南宮神武擰起小眉。
「哼,我想賭賭看我母親會不會袖手旁觀。」方夜白冷笑。
母親出手的機率大概有百分之五十,不過,他相信她出手的主因是他的「細胞再生」能力,而非他是她兒子。
「不論誰出手,你終將淪為實驗品。」南宮神武嚴正警告。
「只要能先救出曉年,就暫且當個實驗品無妨。」
「曉年不會希望你為她犧牲的,接受一個不相干的人舍命相助,是一種壓力和負擔,你不懂嗎?」南宮神武尖銳地道。
方夜白臉色一沉,瞪他。「我不會讓她知道的。」
「真是令人感動的愛啊!可是如果我是曉年,我一點都不會感激你。」南宮神武挖苦道。
「我又不求她的感激,我只要她好好活著。」他堅定地道。
「嘖,小五,你家少爺是個瘋子!你這樣傻傻地跟著他,不覺得委屈受罪嗎?」南宮神武調侃地瞄向小五。
小五不語,即使胸口扭擰扎痛,但她的臉如同瓖上了面具,無波無瀾。
「小五不會跟著我,她等一下會護送曉年他們過去和你們會合,然後你們全部盡早離開美國。」方夜白淡淡地道。
小五心頭暗震,呼吸一窒。少爺想打發她離開嗎?
「你打算自己一個人去?」高綠和南宮神武都是一怔。
「對,就像你說的,沒必要讓小五跟去受罪,我二哥是個殘暴的人,小五在他手中不會好過的。」方夜白說著,一邊推開小五,但因為尚未恢復力氣,身子又晃了一下。
小五再度扶住他,終于開口表態︰「我不走,我要跟著你。」
他擰眉看她,不悅地道︰「我沒有問你的想法,你只需服從命令。」
「你一個人去太危險。」
「你跟去,只會礙手礙腳,到時你反而變成我二哥拿來威脅我的籌碼,那不是讓我更為難?」他怒道。
小五心中一動,沅默地看著他。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會為她為難嗎?以前,他從不會覺得她夠格被拿來威脅他。
一陣手機警訊突然響起,方夜白拿出手機,看著上頭的防護網閃著紅光,立刻催促道︰「我二哥的車子就要到了,神武,外面有輛車,車鑰匙就在車上,你們快走。」
南宮神武點點頭,牽起高綠的手,跨出那道自動門的瞬間,突然回頭看他一眼,道︰「小白,雖然我們從來就不是朋友,但我還是要對你說……」
「說什麼?」方夜白挑眉等著他說下去。
「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