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懲罰嗎?還是又是另一種計謀?
心底最深層的恐懼、驚慌和迷惑像鬼爪般緊攫住他的每條神經,不斷揪扯著,讓他痛徹心腑,讓他肝腸寸斷。
她不能這樣對他……不可以……
「不……你不能就這樣死去!你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衛相如,回答我啊!回答我——」他捧住她的臉不停地驚斥怒吼,回蕩在病房內的聲音听起來就像在哀號。
但她已無法回答他了,走了,離開了,只留給他無數的恨惡、憤怒、困惑,還有刺骨的傷痛……
一陣搶天狂呼之後,他喘著氣,怔怔地撫著她漸漸冰冷的身體,然後,他突然笑了。
「呵呵呵……哈哈哈……」
他笑得如失心瘋般的顛狂鷙猛,如暴風席卷的雷火交加,笑得像是被掏空了整顆心,空洞而粗啞,淒切而悲愴。
難道,一切就這樣……算了?
不,他不甘心,她怎麼可以留下一堆問題給他就消失,怎麼可以不說清楚就用這種方式撒手?
這算什麼?
他不會就此罷休,他要答案,他要她給他一個解釋。
衛相如死了,但般若不會消失,他知道她會在哪里,在那個他曾誓死再也不會回去的地方,他一定能找到她。
一定可以。
第九章
天上
「你是怎麼了?連一只犬都搞不定,弄得自己身陷囹圄,這太不像你了。」從容雙手背在腰後,看著被打入承天宮大牢的般若。
「他太強了,我打不過他。」般若淡淡一笑,她一身素白長衫,長發披垂,並沒有因為身陷牢獄而慌亂,相反的,她還顯得相當平靜釋然。
「如果照你的計畫,你根本不用和他打,他就會乖乖被你帶回,不是嗎?」從容哼了哼。
她沉默不語,想起高銳毫不猶豫地想把心給她時的神情,內心又是一陣刺痛。
對一個為愛義無反顧、掏心掏肺的男人,她唯一能回報的,就是讓他自由。
這點,從容是不會明白的。
「你就……真的這麼愛他?」從容嘆道。
「大概吧!」她坦承。
「身為神官,卻愛上一只帶罪的犬?」他揚了揚眉。
「你我都知道『他』原來是什麼,從容。」她抬頭看著他,意有所指。
「不管他是什麼,在他不知悔改之前,他都只能是只犬。」從容冷冷地道。
「悔改?你叫他如何悔改?從他被咒成獸形的那天開始,他就不記得所有的事了,如今,事情都過了幾千年了,不知悔改的到底是我們,還是他們?」她諷刺地笑了。
「你偏心了,般若。」從容定定地盯著她。
「我只是頓悟了,從容,有些事,記得愈清楚的人就愈受折磨,我們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他們有罪,但他們也許只想自在地過著日子,結果到頭來,最累的還是我們。」她喟然地道。
「就因為如此,你干脆讓他殺了你,繼續放任他在人間游蕩?」
「我不忍心看他繼續以一只犬的模樣被拴在牢籠里。」她下不了手。
「但你卻願意為他被關進大牢?你知道為此你很可能被王皇撤官免職。」
「那就撤官免職。」她也看得開。
「也許還會貶為凡人。」
「那就貶為凡人。」她清秀的臉上閃過一抹輕笑。
「你……」從容一凜,恍然搖頭,「果然深謀遠慮啊,難不成你早就想到這一點才決定行動?抱著一線希望,成為凡人,再與高銳續前緣?」
「也不一定,我只是賭賭看會有什麼結果。」她聳個肩,不否認。
「是嗎?但你確定每一種結果你都想到了嗎?」他暗示。
「我不知道,有太多可能,我只能把我最不想見到的先排除。」在死前重重傷了高銳的心,她用衛相如的死來割舍她和他之間的情瘴,為的就是不希望他回來。只要他平安自由,其他的結果她都可以承擔。
「人算不如天算,你最不想見到的,也許偏偏會發生呢!」從容狡笑道。
她一怔,細細盯著他,小臉倏地大變。
「他不會這麼傻……」她的冷靜松動了。
「他就是這麼傻,否則,不會心甘情願把心給了你……」從容揶揄著。
「不,他沒有把心給我,而我也沒有把他的心帶回來,我失敗了,不是嗎?」她不安地道。
「呵……般若啊般若,你怎麼還不懂呢?你已經把他的心帶回來了啊!」從容語帶玄機。
她驚愕無言地瞪著他,忽然懂了。
「你……該不會……」
「呵……不愧是輔佐大臣,心思轉得也快。」從容贊許地點點頭。
「你這個狡猾的家伙,我千算萬算,倒反而被你給算計了。」她蹙眉輕斥。
從容竟從頭到尾都在耍她,她沒有多想,以為回來就一了百了,沒想到正好成了他引高銳回籠的誘餌。
到最後,高銳還是掉進了從容的陷阱里。
「我沒有算計,一切的變化都在于你,般若。他若沒愛上你,他不會緊追隨著你,而你若沒愛上他,你也不會失職下獄。」從容無辜地道。
「哼!別以為什麼事都掌握在你手中,從容,高銳再怎樣也不會為了一個形體消散的衛相如冒險回來。」她瞪著他。
「衛相如的形體已散,但牽引著他的,是你般若的氣息,犬兒嗅覺靈敏,我敢打包票,他很快就會找上門了。」
「不……在我那樣對他之後,他應該恨我才對……怎麼可能……」她憂心忐忑,只盼高銳別自投羅網。
「就因為恨,才非來不可,因為恨刻在心上的傷,通常比愛還要深。」
「但他應該不會……」
「什麼是應該?什麼又是不應該?別忘了,你失算過一次,愛情,是最讓人算不準的東西了,他會怎麼做,是由他自已在操控,不是你,也不是我。」他的語氣彷佛帶著什麼感慨。
她呆了呆,平靜的心思又起波瀾,用那樣激烈的方式想切斷她與他之間的糾葛,竟反而害了他嗎?!
想起他當時的驚駭失魂,她的心又是一陣痙攣。
這時,外頭一陣驚天動地的呼聲,似乎出了什麼大亂子,所有的人馬都已出動。
「他來了。」從容笑道。
她變了臉色,霍地站起,不安地看著大牢的窗外。
那個呆子!為什麼就是不懂她的苦心?
「好了,你也該出場了,玉皇下令,收伏高銳的事,還是交由你來收拾殘局,這是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從容看她一眼,將大牢打開。
「我?」她驚愣地瞪著他。
「這次可別再失手了,般若。」他微微一笑。
「你出手就綽綽有余了,為什你們就非得硬逼著我和他決斗不可嗎?」她沉下小臉。
「反正你也躲不掉,要讓他心死,不如就做得更徹底一點,這對你和他都好。」他勸道。
她直盯著他,冷譏道︰「知道嗎?我覺得四獸比你還有人性……」
「也許吧!」他不受影響。
「真希望哪天也能看到你為情所困,從容,你無心無情得太久了,久得都忘了你也是個人了。」她冷笑地瞥他一眼。
他揚起眉,笑而不語。
般若吸口氣,腳步沉重地走出大牢,對于這場從一開始就逃不了,也躲不開的任務,她已有了兩敗俱傷的心理準備。
不管結局如何,她都只能去面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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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銳瞪著遠方那個坐鎮在高處調兵遣將的女子,胸口一陣激震。
雖然相貌不同,但那神情,那姿態,那怎麼也改變不了的氣息,以及只有他听得見的心跳聲,他就可以確定,她正是他要找的衛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