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下意識地伸手揉撫著白狐的頸背,當她觸模到那柔細如雪的毛皮時,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似曾相識的記憶。
好熟悉的觸感……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這樣撫模過一只她最心愛的動物……
最心愛的……
白狐一接觸到她的指尖,倏地變得相當激動,接著,出乎她意料的,從牠嘴里竟然迸出一句--
「是妳!妳是流蘇!妳居然就是流蘇!天啊--」牠嘶啞地低喊著。
她驚駭地看著白狐,怎麼也想不到牠竟然能說話?說著……
人話!
「流蘇,流蘇啊!……」白狐一次次地喊著她,聲音盡是濃烈的思念與深情。
她一怔,整個靈魂被牠呼喊的那個名字撼動了。
流蘇……
那又是誰?為什麼她會對這個名字有這麼深刻的感覺?而且,這個感覺竟還伴隨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慌與不安,似乎象征著什麼不祥惡兆,一旦喊出這禁忌的名字,就會有災難降臨……
就在她呆愕惶惑之際,一道閃電毫無預驚地從天空直劈而下,在那強光乍閃之中,她清楚地看見光束里一條如靈蛇般的銀索,而在銀索前端,一根閃著冰冷鋒芒的長針朝白狐飛竄而來。
她瞪大了雙眼,下意識月兌口驚喊︰「封……封魂針!」
隨著這三個字一出口,她渾身大震,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混沌的腦海突然閃過一道光芒,頓時,那重重困鎖著記憶的枷鎖,終于解開,釋放了她被凡俗蒙蔽了的性靈,也讓她心中糾結的意象變得更加清晰。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分,想起了自己為何而來,為誰而來--
就在此時,封魂針已疾如閃電地攻向白狐,白狐驚覺地轉身,敏捷地飛躍跳開,但那根針彷佛長了眼楮,竟在空中轉了彎,對準了白狐,強勁地刺中牠的背脊,直沒人體內。
「啊--」牠痛得嘶聲厲吼,連續翻了好幾個身,倒地不起。
「不--!」向宛青回過神,臉色慘白地大聲驚叫,一種莫名的焦慮和恐懼在她胃里翻滾,她忽然有種做錯事的驚惶。
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會變成這種結果?
她就是為了阻止這種事發生才私自落凡轉生啊!
怕白狐為了凡俗女子動情惹禍,怕牠因此被封鎖魂魄,元神盡散,她才不顧重重難關,瞞著仙人來到人世,輾轉追尋著牠,只為了警告牠,勸牠迷途知返……
可是……為什麼封魂針會在這種時候出現?為什麼偏偏是她身分暴露的這一刻,白狐就遭到攻擊?為什麼?
她駭然不解地杵愣著,這時,白狐彷佛痛苦萬分,不停地抽搐著,嘴里也發出了沙啞的低吼。
「白狐!」她擔心地大喊,沖到牠身邊,伸手想踫觸牠。
白狐生氣地揮出爪子,抓破了她的手臂,她吃痛地悶哼一聲,退開三步。
「別動!不要動,愈動針會刺得愈深……」她急忙低嚷。
白狐根本听不進她的話,疼痛加上憤怒,猶然奮力地掙搏著。
她焦急不已,不顧危險,一把將牠抱緊,在牠耳邊安撫,「噓,乖,別動,冷靜下來,求你冷靜下來……」
她的安撫起了作用,白狐終于安靜下來,喘著氣臥倒在她懷里,睜著一雙清湛的長眼,直望著她。
「妳為什麼會在這里?妳不該出現在人間……」牠啞聲道。
「我來,是為了勸你回頭……」她難掩激動,因為她從沒想過能和她最心愛的白狐對談。
是牠,讓她寧可觸犯天規,私自下凡,是牠,她甘心沉浮賓滾紅塵,受苦受難,這只她最鐘愛的俊美靈獸,能明白她的苦心嗎?
「回頭?不,我怎麼在這時回頭?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妳……」牠苦澀地道。
「不要!我不要你為我做什麼……我寧可你永遠只是一只狐,也不要你魂飛魄散。」她傷心地低嚷。
「妳還不明白嗎?如果只能當一只畜生,那我寧願魂飛魄散,如果不能用一個男人的姿態來愛妳,我寧願消失。」牠以堅定得讓人心顫的語氣。
「你……」她呆住了。
白狐莫非對她……對她……
「封魂針」封的是多情的魂,鎮的是狂愛的魄,只要那只蠢獸情心一動,牠就再也逃不了……
仙人的警語倏地劃過耳際,她心頭凜然,臉如槁灰。
難道,都是因為她嗎?
因為,白狐看見了她,認出了她,牠的心才會騷動,才會引來封魂針?
駭然地思索著前因後果,她恍然醒悟,這一切都是仙人的圈套!
封魂針只是個引子,她,才是仙人對付白狐的真正武器!
因為,仙人早就知道,唯一讓白狐動了凡心的,正是她……
一想到此,她臉上血色盡褪,忍不住對著白狐顫聲道︰「是我!竟然是我把封魂針帶來的……我明明想救你,卻反而害了你……」
如果她不出現,就不會攪動白狐這幾千年來如止水般的心。
「不,也許,這正是仙人要給我的試煉……」牠嘲弄地道。
「這不是試煉,封魂針不是普通的針哪!一旦被它刺中,它會慢慢地折磨你,直到針人心髒,到時你的魂魄將會被它封鎖,既不成人,也不成獸,連鬼都當下成……」她急喊。
「我知道。」
「你知道就該立刻回去,仙人說了,只要你自動回天界,他願意網開一面……」她疾聲勸道。
「不……在我成為人之前,我絕不回去。」牠怒道。
「但你根本不可能成為人啊!」她痛心地大嚷。
「誰說不可能?妳看看我!看著我!」牠憤然大喝,推開她,忍住背脊尖銳的疼痛,昂然直立站起,整個狐形開始變化。
︰牠身上白色的皮毛慢慢消失,頭部的毛發慢慢化成一頭黑色的長發,銳利的爪子漸漸變回了人的手指,四肢也轉化成手臂與腿,到最後,狐臉則變回了一張俊俏清逸的臉孔……
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
「羅隱……」她睜大雙眼,並未感到太多驚愕,反而內心涌上一抹心疼的泫然。
白弧就是羅隱!
她早該發現的,所以她才會對羅隱情難自禁,所以她才會每每面對他就心跳加速,因為她的感情比她的理智更早就認出了「他」!
那只總是以「人」的目光追隨著她的狐王,總是能了解她喜怒哀樂、听她傾訴心事的俊獸,牠在她心里的形樣,就是羅隱的樣子啊……
「喜歡我的模樣嗎?我正是照著妳的想法,幻化成這身軀殼……」他臉色蒼白地想擠出一絲笑容,可是化成人形太耗力氣,他已達極限,話未說完,整個人就委靡倒下。
「白狐!」她驚喊著,上前抱住他。
「叫我……羅隱……那才是我的……名字……我為妳而取的名字……」他有氣無力地要求。
「是,羅隱……羅隱……」她含著淚,柔聲喊他。
「真好,能這樣見到妳,這一針沒白挨……」他伸出手,想輕撫她的臉,但情思才動,背上的針便像著了火一樣燒融著他的肌鼻。
「啊--」他嘶聲大喊,痛昏了過去。
「羅隱!羅隱……」她倒抽一大口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她身後突然響起福伯的聲音--
「他已經痛暈了,再叫他也沒用。」
她驚駭得轉身,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不禁臉色微變。
「福伯,你……」她擔心他看見了剛才發生的事。
「什麼都別說了,先帶羅隱回小屋,再想辦法救他吧!」福伯意味深長地道,徑自扛起羅隱。
她怔了怔,福伯的口氣分明就在告訴她他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