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當上什麼土麒麟也好,他想,當丁略他們忙著找人時,他卻可以輕輕松松去找樂子,現在,想必連他哥哥也忙著從日本趕回來吧?
帶點幸災樂禍的心情,他雙手插在口袋,悠悠哉哉地晃向他的房間。
但是,當他看見有人坐靠在他的房門外時,整個人不禁一呆。
從那頭披散而下的黑發和縴細的肩膀,不用猜也知道是個女人,只是,為什麼會有個女人守在他的房門前?難道又是之前交往過的哪個女人纏著他不放?
不是他愛自夸,以他這堂堂相貌和身家背景,的確有不少女人對他投懷送抱,死纏著不放,像是來飯店堵他的事也屢見不鮮。
只是,可從來沒有女人會在他門口等他等得睡著的。
擰起雙眉,他來到那蜷曲的身影前,低頭以腳尖撥弄她的腿,「喂,小姐,該醒了吧?」
「嗯?」滕霏從寤寐中醒來,揉了揉眼楮。
「妳擋住我的路了。」他啐道,好笑地想,這女人居然在這種地方也能睡得著,佩服佩服。
一听這久違的聲音,滕霏精神一振,忙不迭地站起來,抬起頭看著他,因太過歡喜而說不出話來。
方闊!他回來了!
他還是和她心目中的模樣一樣帥氣逼人,三年的時間讓他更像個男人,高大威猛,器宇軒昂,渾身洋溢著不凡的光茫。
方闊愣住了。
這女孩長得不錯嘛!
他直覺地打量著她,被她出乎他意料的美麗閃了個小小的神。
只不過再定眼仔細一瞧,他心頭卻愈來愈驚。
怎麼……怎麼這女孩愈看愈覺得很面善……
「阿闊,我等你好久了!」滕霏嘴角微微上揚,從不正眼看人的她只有對他例外,全世界,只有方闊能進得了她那雙漂亮清澈的眼楮。
那彷佛能看穿一切的敏銳眼神,卻又矛盾地隱藏著一抹對周遭的驚怯……
這雙眼楮他比誰都熟悉,而那習慣性地用左手捻著頭發的小動作更是他永遠無法忘記的舉動。
滕霏!
一股寒氣伴隨著這個恐怖的名字從腳板往頭頂直竄,方闊驚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霏……霏?」方闊足足呆了將近一個世紀,才從像被什麼硬物卡住似的喉嚨里,困難地擠出聲音。
滕霏像個孩子似的又笑又點頭。
「好久不見了。」她以她細細柔柔的嗓音道。
換成是別的男人,大概會被她那燦然的笑容給折服,但對方闊來說,那依賴的笑容實在比什麼都刺眼。
「妳……來找我做什麼?」他喘了一大口氣,被嚇掉的魂仍有點抓不回來。
三年不見,黃毛丫頭長大了,變得更成熟,也更漂亮了,但不論她外表變了多少,他相信她那令人傷透腦筋的怪性子還是不會有絲毫改變。
滕霏從小就異于常人,絕頂聰明的腦袋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以前讀書就能把課本倒背如流,連他不會的數學題目她也能輕而易舉地解出答案,然而這個天才卻有著極為內向的個性,懶得理會不相干的人,雖不至于恐懼人群,但對她來說,一個人的價值很可能遠遠不及一本書。
很明顯的,她的行為就是醫學上所稱的自閉,雖然祥和會館里沒人敢說出口。
「我只是想見見你。」她仔細看著他的神情,心情開始往下跌落。
她似乎不受歡迎……
雖說早就預期會失望,但他的反應還是有點傷人。
「妳見我做什麼?妳該見的是丁略和江洵他們,妳該去見妳的『五行麒麟』,大家都在等妳啊!妳干嘛要跑來找我?」他皺著眉斥責,不免有些惱火,丁略他們還以為她失蹤了,正忙著團團轉,她卻任性地跑來嚇他。
她的確是嚇到他了,連他老哥老爸都不見得能得知他確切的落腳處,滕霏卻從沒失誤過,她總是知道在哪里會找到他,這項該死的專長還真讓他心驚肉跳。
說來還真奇怪,自閉的她對他的熱中與執著強烈得驚人,會館里那麼多男生,她卻獨獨喜歡賴著他,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似的,那種感覺簡直就像脖子被拴住一樣,苦不堪言。
滕霏敏感地听出他口氣中的困擾和不悅,笑容很快地消失。
「我只是想見你……我只是想見你……」她悒悒地低下頭,左手不自覺一直抓扯著頭發,並一再重復自己的話。
又來了。
每次沮喪時她都會做出這種怪舉動,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不知所措,然後一直覆誦著同樣的話,看了教人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
「好了好了,進去再說。」方闊心一軟,沒力地翻個白眼,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她低頭跟在他身後走進去,整顆心像被潑了一盆冷水,蕩到了谷底。
方闊並不想見她,從他的表情看來,她甚至可以猜出他這三年來根本沒有想過她。
「坐吧!」方闊將鑰匙丟向矮櫃,隨口說著,並走進浴室洗把臉,順便重新整理一下情緒。
她沒有坐下,只是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從浴室走了出來,她怔怔地望著他的臉孔,才發覺他其實有點變了。
英武的五官失去了往日的自信,有點頹廢,有點放縱,湛湛的雙目蒙上了一層陰影,以前堅定的嘴角也變得慵懶無神,少年時的那份豪氣已被一種漫不經心的自我放逐所取代。
「我才听說妳從英國回香港,怎麼一下子又跑到上海來?妳來這里的目的是什麼?」方闊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可樂遞給她,也順便替自己拿了一瓶礦泉水,仰頭就猛灌。
她接過可樂,並不想喝,只是把玩著冰涼的罐子,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總覺得是哥哥希望我來。」
「咳咳咳……」他一听,一口氣來不及換過來,險些岔了氣。
丙然,她的病還是毫無起色,從小她就經常說些讓人毛骨悚然的話,她那個雙胞胎哥哥明明已經死了很久了,她卻老是提到他,說什麼哥哥都會在半夜來和她聊天之類的話……
吸口氣,他沒好氣地瞪著她,忍不住怒斥︰「霏霏,我知道妳和妳哥哥是雙胞胎,有心電感應,但他已經不在了,早就死透了,妳能不能別再說這種可笑的話?好歹妳也十八歲了,沒理由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幼稚吧?」
她沒再吭聲,只是緊抿著雙唇,扯著頭發,委屈地低下頭。
阿闊變得好凶,以前他雖然脾氣偶有不好的時候,但從不會這樣罵她……
方闊見她畏縮的樣子,才發覺到自己說的話太重了,她那個「易碎」的心靈最禁不起驚嚇和斥責,一丁點的怒氣都會傷害到她。
「算了,我不該說這些,妳來上海做什麼和我也沒關系,八成是要來見見丁略和江洵他們,否則長老們也不會安排今天的會議,但重點是妳不該出現在這里。」他煩雜地將水放回冰箱。
「我不想見別人,我只想見你。」她咬著下唇,手中反復搓握的可樂罐快被她壓扁了。
「見我干嘛?我們之間沒有必要再見面吧?我又不是五行麒麟,以後再也不需要被迫像只哈巴狗一樣跟在妳身邊,受妳指使。」他雙手環在胸口,往她面前一站。
「從來……沒有人強迫你……」她看著可樂罐,整顆心糾結成團。
「是,沒人強迫,他們只是命令,命令我每天得跟著妳上下學。」他呼出一大口氣,至今仍覺得嘔。
只因一次機緣見到她被同學欺負,他忍不住出手救了她,從那時起他就莫名其妙被派去當她的保鏢,而且一當就當了四年……
這算什麼?他又不是她滕家養的狗!他那美好的少年時光全浪費在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