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從中作梗?她們為了愛,已經耗去了千年的時間了啊!」
「哼!千年,這一千多年來,真正苦的不是你和她們,而是我們三人,我真不懂江醒波和安知禮那兩個笨蛋在想什麼?被整得七葷八素的,竟還愛著你兩個姊姊,真是愚蠢!」他譏笑地啐罵著。
「你……」她不知該說什麼了,根深柢固的恨已深植他的心底,除不去了。
「現在,我會讓他們知道,即使相愛相守,也不一定可以白頭到老,愛情中的變數太多了,只要一點點的阻礙,就會讓他們薄弱的幸福立刻粉碎!」他說著將五指握緊成拳,嘴角勾起一道駭人的冷笑。
她定定地看著他,腦中閃過醒來前的那個來自幽冥的聲音,心中一動,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道︰「等一下,何讓,我得告訴你一件事——」
「別浪費時間阻止我了,安知默。」他不耐地揮揮手,打開房門。
「那個詛咒的始作俑者……是我。」她決定告訴他這件事的真相。
他的身體僵在門口,慢慢地轉過身,臉色微變。「你說什麼?」
「當年那個置你們於地獄的血咒,是我下的。」她重復一次。
驚訝、詫異、憤怒、怨恨……所有的情緒迅速籠罩他的臉,他瞪著她,像在瞪著一個鬼。
「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要報仇,就沖著我來。」
「你……」他呆立在原地。
「以前,我就接觸過那種符咒的古籍,在得知要被八皇子送進宮之後,姊姊們傷心欲絕,我於是提出這個建議,在進宮當天以死明志,用我們三姊妹的血來成就符咒,懲戒你們……」她平靜地說著。
「竟然是你……」他擰著雙眉,額暴青筋,一步步走向她。
害他苦熬了千年的罪魁禍首,竟是她……
是始終牽動他心思的她!
「是的,就是我。」她仰起頭,坦承一切。
他如暴風般逼近,憤恨地攫住她縴細的臂膀,咬牙道︰「那時你不過才十五歲,居然就學會了那種惡毒的妖術……」
「我從小苞著靈虛大師學佛,在永平寺著火付之一炬之前,還經常到那里讀經,在習法的過程,見過不少道教人士,作法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她淡淡地解釋。
一听她提起「永平寺」,何讓愣了一下,腦中閃過了那場大火,以及在火中被他救出的那個小泵娘……
「知道要被送進宮,我父母沉浸於可笑的虛榮之中,完全不顧我們的感覺,你們三人更為了權勢,拿我們姊妹三人當犧牲品,這股氣,兩位姊姊和我豈能咽得下?所以,我教姊姊們以詛咒來懲罰你們。」她接著又道。
「也就是說,那出死亡的戲碼,是由你一手導演?」他湊近她,眉峰燃起了怒火。
「對,是我出的主意,姊姊們只是執行罷了。」她直視著他憤慨的眼瞳。
「你……你這個……」他氣得高舉拳頭,卻怎麼也揮不下去,拳頭就這麼停在半空。
一樣冷靜如冰,清澈且毫無溫度的小臉在劉海和垂落兩頰的參差頭發遮掩下,仍是一副惹人厭怒的泰然,那如黑水晶凝結成的漂亮眼瞳,與小巧的鼻尖,優雅但節制的雙唇,即便他怒火中燒,也絲毫引不起她的強烈回應。
「要打就打吧!」她以她一貫的冷靜面對他的暴怒。
打她?
不……
打傷她根本消除不了他心中之恨,他要親眼看見她這平靜秀麗的小臉扭曲變形,他要將她高高在上的自尊打落凡間,打入地獄,他要她深刻地體驗什麼才是真正的痛,以及恨!
他瞪著她好半晌,慢慢地收回手,放開了她,忽然揚起一抹令人發毛的冷笑。
「打你有什麼用?多年來面對敵人的經驗告訴我,對付敵人最好的方法,不是一口氣擊潰她,而是慢慢地折磨她的身體和……心靈。」他話聲剛落,便凶惡地捏住她的下巴,俯身飛快地重重堵住她的唇辦。
她驚駭地倒抽一口氣,把他那強烈的悍怒氣息全都吸進胸腔,震得一顆芳心懸動激蕩。
這充滿某種宣示意味的一吻匆匆結束,他向後退開,以近乎狂霸的口氣道︰「我們之間的戰爭開始了!安知默,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她瞪大眼楮,就這麼呆望著他走出病房,久久還無法從他同時融合了冰冷與火焰的吻中醒來。
安知默坐在無人的畫室中,專心地以毛筆在宣紙上勾勒著一個仕女人物畫像,一筆一畫,流暢且富生命力,不但充滿令人驚嘆的美感,甚至還有著與她年齡完全不合的成熟風格……
系上的教授就曾說過,她是個天才,不論是山水、花鳥、動物……都栩栩如生,意境非凡,尤其對於人物的勾描,更是筆法勁簡、色彩柔麗,連一些有名的大師看了她的作品之後也自嘆弗如。
有位精研中國藝術史的教授更指稱,安知默的畫有唐朝的影子,說她深得唐朝名畫家周防的精髓,周昉善畫貴游人物,尤其他的仕女圖更是一絕,堪稱中國傳統人物畫的巨匠。
而安知默筆下的人物同樣精妙,她的構圖簡潔,每一仕女形象豐腴圓潤,細眼朱唇,膚白眉短,體態從容嫻雅,將女子的柔靜美麗、穠縴疏淡表現得恰如其分。
總之,她的沉靜細膩畫風幾乎凌駕了其他同學之上,因此入學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已在S大引起不小的震撼,就連藝術界的人士也對她相當好奇,只要看過她的畫的人,無不對她的天分嘖嘖稱奇,據聞已有不少收藏家對她感到興趣。因此,現在只要在S大提起美術系國畫組的安知默,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只是,這樣的名聲正好和安知默保守內斂的個性相抵觸,使她深感困擾,她不喜歡出鋒頭,更不喜歡成為別人矚目的焦點,所以,即使她的名氣響亮,但行事仍相當低調,每次有作品參賽,都是教授主動幫她報名,她絕對不會出面,就算得了獎,也都由教授或其他同學代領,非系上學生或是一般外人想見到她還不太容易呢!
今天下午,原本系主任要向她介紹一位財力雄厚的收藏家,她討厭那種要應付陌生人的場合,於是逃到這問空著的畫室來安靜作畫,看看能不能稍微撫平自己煩躁的情緒。
老實說,雖然她此時看似心無旁騖,其實心里卻不怎麼平靜,自從那天何讓撂下那句挑釁的話之後,她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他會如何對付她,只是,一個多月來他並沒有任何動靜,連她哥哥安知禮與潘寫意結婚他都沒出現。
沒錯,安知禮終於和潘寫意結婚了,經過了上次的事件,潘寫意懷孕的事曝了光,行事規炬又有原則的安知禮當然不會就這樣耗下去,開始積極地上門向潘家提親,要求娶潘寫意為妻。
潘家得知女兒懷了安知禮的孩子之後,也沒理由反對了,能把這個表面溫馴柔美,骨子里卻叛逆任性的女兒平安嫁掉,也算了了一樁心願,於是匆匆幫他們小兩口辦了一場「簡單」的婚禮,讓他們成家。
婚禮的確「簡單」到只有潘家父母和她參加,听說,會辦得這麼「陽春」,是因為潘父被之前的兩次中途腰斬的婚宴嚇壞了,他的心髒已負荷不了再多的刺激,只求安全無事就好。
結了婚的潘寫意理所當然地住進她家的那棟舊別墅,夫妻倆恩愛非常,尤其是潘寫意,從不掩飾她對安知禮的感情,有時連她在場她也會親昵地抱住安知禮,或是大方地吻他,經常害她覺得自己像是個超級電燈泡,尷尬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