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手機關機,連續四個晚上沒回家,她爸爸不找她才怪。
「你怎麼一點都不緊張啊?」秦若懷看著蜷在沙發上看書的她,她穿著她略顯大件的休閑服,長發披在兩側,可是依然美麗得讓人屏息,教人無從對她發脾氣。
「我緊張也沒用,我知道他擔心我,但我還不想回去。」她柔柔地拂開長發,細聲細氣地道。
「但你總得去面對他們吧!而不是一味地逃避……」秦若懷不認為她一直躲著就沒事。
「我知道,我會想辦法和我爸媽溝通的。」她點點頭。
「那就好,我要去出版社打工了,你穿個外套,我們一起去吃個飯。」秦若懷整理了一下背包,換上一件干淨的上衣又道。
「好好好,我餓死了!」她笑著跳起來,披上一件秦若懷的夾克,緊摟住她的手便和她一起出門。
秦若懷也已經對她愛偎著人的習慣習以為常了,任她撒嬌,兩人就這樣「狀似親密」地走出公寓。
初春的晚上仍有著淡淡寒意,她們邊走邊談天,正聊得起勁,不料一輛黑色轎車倏地迎面而來,急煞在她們面前,嚇得她們兩人花容失色。
「啊!」潘寫意驚叫地抱住秦若懷。
兩個男人從車里沖下來,二話不說便將潘寫意抓進車內。
「你們干什麼?寫意!」秦若懷急喊。
潘寫意很快就發現這些人是她爸爸的屬下,不再驚慌,安靜地任他們關上車門。
「若懷,不要緊,他們是我爸派來的,我看我還是得回去了。」她按下車窗,平靜地對著秦若懷道。
「是嗎?」秦若懷驚疑不定。
「我走了,我們星期一學校見了。」她微微一笑,朝秦若懷揮揮手。
車子很快地啟動,疾馳離去,她笑容一斂,向後靠向後座,心里很清楚,回家後可能會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安知禮坐在書桌前,專心地批改著學生們的報告。
在一疊疊的報告中,就屬秦若懷的報告寫得最為專業完整,他給了她很高的分數,但其中有一份報告,他卻怎麼也無法決定該給幾分。
那一份正是潘寫意所寫的「談詩經中的愛情」。
為什麼無法給分?那是因為整篇報告與其說是作業,還不如說是情書,一份寫給他看的情書!
報告從「關睢」的「竊窕淑女,君子好逑」開始,那些大膽的詩句就一再被她拿來應用,例如,她利用「采葛」中的相思之詞——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來表達她的思念。
一日不見,如三日,如三個季節,如三年……
只有情人間對相見的迫切渴望才會如此度日如年吧!
此外,她還以「大車」中的堅貞愛情——
「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豈不爾思,畏子不敢。大車啍啍,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穀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月。」來表達她強烈的感情,並向他挑釁他的勇氣。
尤其是那句「穀則異室,死則同穴」,總會一再地令他心驚悸動,只因其中的文意正是「活著哪怕不同房,死了也要和你同葬」。
最後,她更以「擊鼓」中的一句——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來做總結,她的文筆犀利流暢,寫來更加充滿熱情,看得安知禮常常瞪著報告發呆,又是不安,又是感動。
經過那次的宣誓之吻,他已明白她對他的感情絕非玩笑嬉鬧,她是認真的,但正因為明了她有多認真,他才更加煩惱。
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邪樣一個聰穎明麗的女孩,他並不想傷害她,可是,若什麼都不做,一再任她的感情發展下去,終究還是會害了她,畢竟,她要的,他永遠也給不了……
他的愛,已被拘禁在千年之前的長安,即使她稍微牽引了他的心,那也只是他把對白清雪的思念投射在她身上而已,並非對她有任何遐思。
全都是因為白清雪啊……
嘆了一口氣,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頭寒夜中的昏茫月色,清逸的臉上寫滿了愁緒,不由得念起了李白的詩——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念到後來,他的心魂也跟著泛起痛楚,對白清雪無盡的相思,就像他不死的靈魂和記憶,穿越了時空,依舊綿綿不絕,永無淡忘之日。
這愛的磨難,到底要到幾時方休啊?
無語問蒼天,空寂中,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嘆了一口氣,他正準備坐回書桌前繼續批改報告,門鈴突然響起,他皺著雙眉,心想這麼晚了,會是誰來按門鈴?納悶地走出別墅,穿過庭院,他隔著大門詢問︰「是誰?」
門外沒有回應,他更狐疑了,直接打開大門,赫然看見潘寫意就俏生生地立在門口。
「是你!」他震驚地瞪著她。
「晚安。」潘寫意僵硬地擠出一抹微笑。
「你……」因為太過意外,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好久不見。」她柔聲道。
他怔怔地面對她,心潮浮動。
的確好久沒看見潘寫意了,開學後的這些日子她一直沒來上課,秦若懷說她請七天假,他一方面慶幸不用面對她,另一方面卻也有些不適應,課堂上看不見她,他竟會覺得若有所失。
「我打擾你了嗎?教授。」她又問,揚起的臉蛋絕美秀麗,讓人舍不得說出任何傷害她的話。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跑來這里?」他鎮定下來,立刻覺得奇怪,已經十一點半了,她卻一個人跑來找他,而且看想來還有些狼狽。
「我只是……忽然很想見你……」她抬起頭看著他,聲音輕而沙啞。
他心頭一緊,又說不出話來了。
「你家好難找,我花了好多時間才找到。」她搓著雙臂道。
「這麼晚,又這麼冷,你不該出來的……」他擰著雙眉,今天有一道鋒面來襲,氣溫驟降,她竟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衣就跑來,他實在難以想像她的小腦袋瓜子到底在想什麼。
「還好,我不覺得冷……」她開心地笑了,能見到他,再冷她都不怕。
「還說不冷,你根本就在發抖。」他看得出她身體微顫。
「我不是冷,而是興奮,因為我終于又見到你了。」她仰著小臉看他,眼中盡是熱烈的情感。
一個月了!她有一個月沒見到他了,他知道她有多想他嗎?他呢?他想她嗎?
那清磊的眉宇,斯文的臉龐,頎長的身影,低沉的聲音,無時無刻不在她腦中盤桓。
這種熱切的眼神讓他惶亂不安,他吸口氣,眉頭緊擰,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搖搖頭,「進來喝杯熱茶,暖和一下,我再送你回去。」
她跟在他身後進了別墅,房子雖老舊,卻很溫馨,與眾不同的和式建築,里頭的陳設也極具日式風味,黑沉沉的木質地板,橫拉的門板,幽靜的梁木,讓人不知不覺靜定下來。
「好棒的房子!」她喜歡這棟大部分木造的房子所散發的樸實氣息,感覺上和安知禮的沉穩非常相似。
「是棟舊房子了,請坐。」他請她在藤椅上坐下,並為她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先喝點熱茶暖暖身子,等我一下,我去拿件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