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體以一個底座支撐,底座上有著各種顯示燈號,並連接各種管線。
球體內充滿了一種不知名的液體,一團乳白色且帶著層層皺摺的東西就浸漫在里頭,不斷地收縮、膨脹,彷佛在呼吸似的。
他屏息瞠目,總覺得那個「東西」活生生就像個……
像個……
「天……那是個人腦!」衛德蘭驚呼出聲,喊出了梗在他心中的那個駭人的名稱。
是的!那是個人腦!
他全身震了一下,走出電梯,一步步跨向那顆在半明半滅燈光下的球體。
「這就『地墓』嗎?這里……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他低頭看著那依然在活動著的人腦,顫顫地抽氣。
衛德蘭跟在他身後,眼光一轉,忽然看見一個有如太空艙的特殊儀器,儀器的上方有個透明窗,看上去,隱約可以看見里頭似乎躺了一個人!
「望月,你看!」她拉了拉他的手臂。
望月星野轉頭一看,立刻沖了過去,趴在儀器上的窗口,瞪著里頭那個眉清目朗的年輕男子,震愕地道︰「是他!是『天樞』!這一定是他!」
「你確定嗎?」衛德蘭眉心一蹙。
「不會錯的……他的臉……和我看見的那個小男孩非常相似!」望月星野激動地低嚷。
「可是……我總覺得有點奇怪……」衛德蘭直覺這個躺在里頭的人不太對勁。
「『天樞』!!你給我出來!應栩生!」他用力捶著儀器。
但里頭的年輕男子動也不動,隔著厚厚的玻璃看進去,像是睡著了,又好像是昏了過去。
「可惡!應栩生!你給我起來!」他正嘶吼著,就在此時,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你在叫我嗎?『搖扁』。」
他和衛德蘭都嚇了」跳,回頭張望。
「『天樞』!」他月兌口呼喊。
「你能來到這里,表示湯仲臣已經死了。這個地方……也快毀了……」「天樞」逕自喃喃自語。
「你……是你在說話嗎?『天樞』……不,應栩生!你別再裝死了,出來!」他生氣地瞪向儀器。
「那個人不是我。」應栩生冷冷地道。
「什麼?」他愣了一下。「這個人不是你?那你又在哪里?」
「你一進來不是就已經看到我了嗎?」應栩生又道。
「我看到你?我幾時看到你了?我一進來只看到那個——」他轉身朝那個球體一指,陡地臉色大變,手指僵在半空,呼吸在瞬間暫停。
難道,那顆人腦就是……
「對,這才是我!」應栩生滄涼地笑了。
衛德蘭手捂住口,簡直無法相信雙眼看見的事。
「你……你……」望月星野說不出話來,因為這種見面的方式和他預想的差太多了!
「怎麼?嚇到了?你無法相信,和你們相處了十多年的,只是沒有軀體的一顆腦袋?」應栩生的聲音中有幾許悲一呆。
「你……你到底……」由於太過錯愕,他的思考嚴重阻塞,完全無法開口。
「我本來想用另一種方式和你們見面的……只可惜,手術無法順利進行,終究功虧一簣……」應栩生喟然道。
「你別想再搞鬼!如果這個人不是你,那他為什麼這麼像你?」他狐疑地問。
「很簡單,因為他是我的復制人!」應栩生緩緩地道。
「復……制人?!」他看著那顆人腦,又看著那具人體,整個人都傻住了。
「天樞」……怎麼會只是一顆人腦而已?
「你……你不該是這種模樣的!你父親……應奇里不是把你治好了嗎?」結舌了許久,他終於擠得出聲音了。
「治好?你真以為我那位瘋狂的父親這麼有良心嗎?」應栩生諷刺地道。
「什麼?」
「你以為你知道我的身分,就等於知道了全部嗎?『搖扁』,有太多內幕你不知情……」
「不!我都已經知道,應奇里之所以拿我們當實驗,全都是為了治療你……」他怒喝道。
「那麼,為什麼我比原來植物人的模樣還糟呢?如果我已經痊愈,為什麼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走出去,非得要躲在這個陰暗的地底,藉助著各種儀器發聲、說話,藉助著電腦去面對世界,甚至還得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個復制人身上?」應栩生激動地反駁。
望月星野呆了呆,一時無言以對。
「你絕對不會懂的,和這種怪樣子比起來,我寧可在七歲那年的車禍中就死去。」應栩生痛苦地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相到底是什麼?
望月星野听得更加迷亂了。
「是不是……應奇里……你父親對你做了什麼?」衛德蘭突然開口。
望月星野轉頭看她一眼,臉色微變。
應栩生沉默了半晌,才道︰「衛德蘭小姐,紐大的生物系高材生,『搖扁』,你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女人……」
衛德蘭沒想到他居然知道她,有些詫異。
「你也想到了吧?一個走火入魔的生技科學家,在找不到實驗品的情況下,就可能會拿自己的親人下手……」應栩生接著又道。
這話听得衛德蘭心頭揪緊,而望月星野則是屏息聆听。
「那個人……我無法叫他父親,他也不配當我父親,他……只活在他自己的野心中,他早就瘋了!為了實驗,他可以不要家人,甚至殘害家人……」應栩生嘆了一口氣。
「你把話說清楚!」望月星野急道,他受夠了自己像個傻子似的去揣測任何事了。
「好吧!我沒有太多時間了,就利用現在把真相從頭到尾告訴你……」應栩生憂郁地道。「沒錯,應奇里是我的父親,但他同時也是把我弄成這副模樣的凶手。」
望月星野擰著臉,靜靜听下去。
「你知道我七歲那年發生了車禍吧?那場車禍奪走了我摯愛的母親,也毀了我的未來,我成了一尊植物人,等於被上帝宣判了死刑。後來,打從我出生以來就沒再見過我的父親,在這時候出現了,他像一個傷痛的父親,到醫院把我接走,帶到一個實驗室,然後拿我當實驗品……」應栩生清平的音調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早已察覺一點端倪的衛德蘭小臉蒼白,手緊揪住滿臉驚異的望月星野。
「後來我才明白,那場車禍是人為的,是一個喪心病狂的科學家為了實驗他所研發出來的特殊基因,所設下的『意外』,為的就是要拿到他那個年僅七歲的兒子的身體來實驗……」
「不!」衛德蘭心痛地低呼。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父親?老天爺……
「他成功了,千方百計不讓他接近我的母親死了,他以監護人的資格把我帶進了變種實驗室,利用我的腦,我的耳朵,我的眼楮,我的喉嚨,我的手臂,我的雙腿……我的全身,來測試他的基因改造實驗,然後再從我的體內取出合成人造基因,注射到其他的孩子身上……」應栩生緩緩地說出驚人的往事。
望月星野听到這里,渾身忍不住發顫。
他在說什麼?難不成……難不成他們六個變種人身體內各部分的變種基因,都是來自……「天樞」?
就連他的耳力、他的聲音……也都來自他?
「呵……就某方面來說,他真的是一個天才,我那早已沉睡的大腦,在他的『整理』下,竟然醒了,而且腦力比原來還要發達、活絡……可惜的是,我的身體卻因基因改造而委靡,許多組織開始壞死,他為了搶救他得來不易的成品,於是摘下我的大腦,用特殊方式保存,然後再將我的大腦與電腦連結,運用我強力的腦波,透過電腦與我交談,這就是我這副模樣的由來。」應栩生輕松的語氣中有著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