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料到……你是這麼地愛著他!」羅潛動容地道。
「我自己也沒想到,在他那樣羞辱我之後,我記著的卻全是他之前的種種溫柔。」听說人會選擇美好的事情記憶,這到底是面對真實,還是自欺欺人?
「要是他知道你有了身孕,他會選擇你,還是孩子?」羅潛喟嘆著。
「他什麼都不會知道,我和他之間再無瓜葛了。」她說得冷靜,郁積在胸口的淚卻又不停地翻攪。
「那可不一定,我已听說這次渤海軍的統領正是大烈焰,大武藝要他重披戰袍,對付大唐,而他戴罪立功的籌碼,就是拿回你‘賽諸葛’的人頭!」羅潛不得不殘酷地告訴她這件事。
「那麼,我更不能回長安了,因為我和他的仗還沒打完……」她仰頭望天,無奈地閉起眼。這對立的局面,何時方休啊!
「不!聰明的話你就該回長安,免得他為難,若我沒看錯他,他寧可砍了他自己的腦袋,也不會傷你一分一毫。」羅潛沒忘記烈焰為了救她可以滴出一大碗的鮮血,那男人怎麼可能會殺她?
諸葛冰心震了一下,羅潛的話讓她極度不安。
萬一兩軍對峙,烈焰有個什麼閃失,那麼……
「小姐、小姐……」眉兒端了藥過來,說道「將軍說有旨傳來,指名要你接旨。」
「聖旨?」諸葛冰心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的,就在將軍營帳里。」
諸葛冰心快步走進諸葛東權的營帳,跪地接旨,但一听完李隆基的旨意,她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皇上竟為了幫她出被擄之氣,特命「賽諸葛」布陣拿人,道是誰能砍下大烈焰的腦袋,就賞黃金五千兩!
一方要她的人頭;一方要烈焰的人頭……
她和烈焰的頂上人頭就能擺平這場戰爭嗎?
老天為何要如此捉弄他們兩人?
閉上眼,她忍了許久的淚終于潸然滑落。
羅潛蹙眉深思。這場兩國之爭,怎麼到後來卻由他們兩人承擔?太沒天理了!
不行,他得先替諸葛冰心辦完一件事,才能安心回長安向皇上復命。
他憤然地走出營帳,悄悄胯上馬背,朝東方疾馳而去。烈焰坐在統帥營中,听著斥候前來報告營州的概況,他的目光深沉,下巴蓄滿了糾髯胡喳,英俊的臉孔一掃以往的剛猛之氣,相反的,此次領軍出征,他變得內斂沉默,眉宇間自從諸葛冰心離去的那天就鎖著濃濃愁悒,那份孤冷陰鷙壓得鐵騎們喘不過氣,連別拉罕也不敢隨便近他的身,主僕兩人的關系因諸葛冰心的離去而絕裂。
「唐營大軍仍維持在兩萬五千多人,營州城的四周分八個據點皆有士兵輸番監視,據聞‘賽諸葛’在營州城外設了迷障陣法,誤闖進去只有死生條……」
斥候在說什麼烈焰並沒有專心傾听,但當‘賽諸葛’三個字出現,他登時眼楮一炯,心也隨之陣陣揪痛。
兩個多月了……冰心離開他兩個多月了!他的心自她轉身離去的瞬間就被大雪覆沒,凝成冰石,從那時起,他的心思停止了運作,父王的責難、逼婚、釋他兵權……所有的事他都毫無感覺,他唯一想做的是沖到營州,把冰心奪回來,他可以不惜一切,甚至用他的所有來交換她回到他身邊!
但別拉罕綁住了他,大武藝下令將他軟禁,要他腦袋清醒、清醒,他做了一個多月的困獸,終于體悟一件事。
若他還想見諸葛冰心,就必須忍下他心中的狂愛痴戀,唯有冷靜下來,重掌兵權,他才能接近營州,才有機會去找回他心愛的女子。
于是,他以一份新的攻略圖上奏,自薦為統領,向大武藝表示只有他能逼唐軍議和。
大武藝在多嘗敗績之後,乃接受他的建議,命他為統領,率黑色鐵騎出征,不過為防止他胡來,大武藝還命令至勇王跟隨牽制,這也是為何他來到營州外扎營了兩天仍未貿然行動的主因。
至勇王是大武藝的眼線,在他的監視下,他只能強忍住思念,靜靜等待時機。
「三皇子覺得應該如何攻破‘騫緒葛」的迷陣呢?」至勇王冷言冷語地問。他慶幸花卓後來還是沒嫁給他,否則有了這麼個狂妄的女婿,他不氣死才怪。
「我正在研究,等弄清楚何處有破綻再告訴你。」烈焰面無表情地道。
「別忘了,忽汗要你取下賽諸葛的人頭,才能回龍州。」
「這事用不著你提醒。」
「哼!听說李隆基也下旨要拿你的腦袋呢!我想這時的‘賽諸葛’應該也非常傷腦筋吧?」至勇王風涼地陰笑著。
烈焰冷眼一掃,霍地站起,不再和這老家伙多說廢話,徑自走出營帳。
他對冰心陷入與他相同的困局感到煩惱,她會怎麼做呢?毫不遲疑地殺了他去交差?還是與他有著相同的為難?
望著近在咫尺的營州城,他忽然有股沖動想去看看她!
想親口問問她,這兩個多月來,她可曾思念過他?
心思紊亂之際,一個暗器無聲無息地從黑漆漆的林子後方射出,他利落地轉身接住,喝道︰「什麼人?」
黑夜的林木中靜悄悄,沒有半個人影,他追了幾步,低首一看,那暗器是支銀鏢,上頭系著白布,他狐疑地解開,赫然發現上頭寫著——
互相殘殺,兩尸三命!
烈焰眉一軒,對這留言茫然不解。
這是什麼意思?有誰在惡作劇嗎?什麼互相殘殺?什麼兩尸三命?
他的陣營中又沒起內訌,哪有什麼殘殺的事?真要說互相殘殺,他和冰心才真應了這句話……
等等!
他倏地僵住了!這字條難道就是在指他和冰心?
互相殘殺這句他明白,可這兩尸三命……
兩尸三命?!
一陣驚喜竄過他的全身,他那給冰沉睡的心被震醒了!
不!不會是真的!可能嗎?有可能嗎?
冰心……有了他的孩子了?
她……她有了他的骨肉了?
他興奮得差點狂嘯出聲,天啊!要忍住這狂喜是件多麼困難的事!
他激動、顛狂!他感動、痴笑……
哦!他快樂得幾乎要昏厥!
他捧住心口大笑,但忽然間,他定住了……喜悅的情緒被心底另一個聲音又狠又痛地打散一地!
她的身子骨弱,根本不能生育子女呀!
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他從天庭跌進了十八層地獄。
他怎麼忘了?冰心不能懷孕,一懷孕,等于判了她死刑!
天!他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冰心有了身孕是件慘事,不是樂事啊!
但看那字條上的意思,她……似乎是想生下來?
不!他受不了一個人在這里瞎猜,他要親自走一趟,親自去證實事情的真假。
這意念一起,他再無遲疑,翻身躍上他的黑色駿馬,只身朝營州城奔去,渾然不覺背後一只賊笑的邪眼,正心懷不軌地盯著他疾馳而去的背影。月黑風高,諸星無光。
諸葛冰心立在城牆上,吹著微涼的夜風,心頭一片沉滯。
方才假借著巡視城下的各個迷陣是否有漏失之名,從沈良的糾纏中逃開,沈良對她似乎不死心,自她回到營州就不再隱忍情懷,不停地向她示愛,但她此時哪還有心情去接納他?不僅心中全被烈焰塞滿,連肚子里也有了他的骨血,她全身上下都已屬于烈焰了,再也容不下第二個男人。
她再也無法強顏歡笑,離開烈焰後,她的人回來了,心卻留在渤海國,留在烈焰身邊,即使他最後傷透她的心,但是她已要不回自己對他付出的真情……要不回來了……
正因為如此,她無論如何都要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只因這是她和烈焰相愛的唯一明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