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明非看出爺爺的落寞,她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緊緊回握他的手,靜靜地陪在他身邊。
看著最疼愛的孫女依在床沿,單爺爺慢慢漾開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明非是單家的長女,個性明朗活潑,長相雖不是非常美麗,但氣質自成一格,相當特殊。尤其是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楮,什麼心思都在那瞳仁里頭轉啊轉的,靈動得很,看起來就一副聰明相。只是她的嘴巴比別人‘利’了點,常常得理不饒人,使得她在人際關系上吃了不少虧。畢竟有誰會相信一個老是在口頭上佔優勢的人會有一顆又軟又天真的心?
‘明非,你記住,要是有一天爺爺不行了,你得替爺爺去找這份賁藏哦!’單爺爺模模她的頭,言中之意是要孫女繼承他未能完成的夢想。
‘知道了!爺爺,我一定會去的。’其實,她說這句話安撫的成分居多。
這個承諾只維持到她上高三,考上大學後,她對找寶藏的狂熱已漸漸降溫了。
她並非不再相信寶藏的事,而是她和大多數的人一樣,認為寶藏終究是個傳說,她一介凡人听听就好,可別當真想靠著寶藏發財,畢竟許多小說中找寶藏的人多半死于非命。‘人為財死’的教訓她得記取才行,千萬不能貪心。
況且在重考據的歷史系待久了,難免容易對許多事的可信度存疑。為了查證太爺的話,她特地研究過有關東南亞一帶的海盜歷史,可是有關這一段海上的‘傳說’似乎有許多漏洞,上頭根本沒有太爺日記中提到的三個華人海盜頭子的事。因此,她後來對寶藏與海盜的事就不再熱中,只有陪著爺爺聊天時虛應一番而已。
但是,爺爺走的那一晚,一向病奄奄的他忽然精神大振,把她叫到跟前,將一本筆記本交給她,用著他一貫夢幻般的神情說︰‘明非,這些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是不是?’
爺爺枯干的手和企盼的眼神讓她沒多想就點頭,毫不遲疑地答道︰‘放心,爺爺,你的心願就由我來接手了。’
結果爺爺在和她說完話沒多久後,就安詳地走了。她緊抱住爺爺的筆記本哭得淅瀝嘩啦,關在房間兩天兩夜,終于決定利用暑假把找尋寶藏的事完成。
這是她和爺爺之間的約定!
她就因為這個約定而來到新加坡。家住新加坡的研究所學長潘至成答應讓她借住一整個暑假,她才敢獨自一人來到這陌生之地。有了學長的幫忙,她想尋寶的事應該不會太困難。
揮掉汗水,單明非往車道旁走去,等著學長來接她,不慎被一位擦肩而過的胖子踫撞了一下,踉蹌跌入車道。她還來不及站穩,一個短促又尖銳的煞車聲把她嚇了一大跳;她睜圓眼盯著差零點一公分就撞上她的寶藍色賓士跑車,心跳數驟升為兩百。
‘你找死啊!’車主從車上跳下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頓斥罵。
‘我……’單明非看著眼前穿著黑襯衫、牛仔褲,黝黑高大的男人,被凶得一時之間忘了要解釋。
‘這是車道,不是人行道,你不懂嗎?’男人雙手叉腰地橫她一眼,然後百般憐惜地彎身查看他愛車的保險桿,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樣。
單明非的火氣在瞬間點燃!
耙情這個男人還以為她的玉腿會踫凹了他的車?
氣死人!
‘喂!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是被人撞進車道的,你以為我會沒事站在這里等著讓你的爛車撞嗎?下車不先道歉就像個瘋子一樣亂罵,一點禮貌都不懂!’她意思意思地拍著A字短裙下的小腿,口氣中全是責難。
那男人慢慢站直,一步步走向她,低頭湊近她的臉,一臉凶狠地瞪著她說︰‘我沒听錯吧?你說我的車是爛車?’
單明非不畏懼地迎向他的注視,揚起下巴,才不管兩人鼻尖的距離幾乎不到五公分,猶然自若地道︰‘不是嗎?那惡心又丑陋的顏色還以為有多炫人,其實靠的還不是那個變形的「囚」字標志。哼!版訴你,要是你的車真的撞傷了我的一根寒毛,我會把它拆成一堆廢鐵!’
比吵架的氣勢,她單明非可從來沒輸過。
‘囚’字標志?男人愣了半天,才會意她在貶損‘賓士’汽車的高級標志。
‘你……明明是你錯了還這麼囂張!快道歉!’他生氣地命令。
‘道歉?真可笑,憑什麼要我道歉?’她不甘示弱地反問。理直氣就壯,她可不怕他那一七……不,可能一八幾的身高!
‘你……’男人顯然沒想到這個看來縴細的女人會有這麼硬的脾氣。
就在兩人相持不下時,單明非前來接機的學長潘至成出現了。他愕然地走到她身旁,低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遇見一只亂吠的瘋狗而已。’她拽起背包,瞟了那男人一眼,大聲地說。
‘你這個女人……’那男人听見她的話,氣得掄拳上前想揍人。
‘阿沖,你在干什麼?’低柔的叫喚聲在這時插了進來。隨著聲音,一個長發嫵媚的女人踱到他身邊,秀麗的眉淺淺一蹙。
‘哼!我在干嘛?在和一個不懂禮貌的潑婦吵架!’他一口氣重重地從鼻孔冒出,凶惡的眼神冷冷地射向單明非。
‘哼!’單明非體內的怨氣也積得不少,她不介意統統回敬他。
‘你怎麼連來接機也和人吵得起來?真被你打敗了。少在這里丟人現眼了,快載我回家!’那女人翻翻白眼,性感的唇抿成一道直線。
‘她不來犯我,我會卯上她?’男人指著單明非又要開罵。
‘喂喂喂!你客氣一點啊……’單明非哪忍得下這口氣,向前湊近他。
眼看著兩人就要打起來,潘至成和那女人一人抱住一個,硬是將他們兩人拉開。
‘夠了!阿沖,給我回去!’那女人扯著那叫阿沖的男人,將他推進跑車。
‘單明非,我們該走了。’潘至成瞄了瞄駐足觀看的人群,不好意思地拉單明非快步離開。
‘哼!’單明非和那男人幾乎是同時回頭,又同時用鼻孔出氣。
待那男人的跑車駛離後,單明非還板著一張臉,小嘴噘得半天高。
‘單明非,你怎麼到了國外個性還是這麼強呢?’潘至成邊嘆氣邊大搖其頭。
這個學妹在學校就出了名的‘嗆’,動不動就和人吵嘴,幾乎把研究所上下的人全都得罪光了。可是說也奇怪,他卻偏偏被她這種個性吸引……
‘我哪知道一下機就遇見一個無禮又欠扁的新加坡男人!’她沒好氣地說。
‘好了,走吧,我的車停在後面。’潘至成輕笑一聲,接過她的行李。
單明非跟著他,驀地又回頭瞄了一眼那輛已進入車陣中的刺目跑車,這才想起那男人的外形似乎還滿俊的。只可惜他空有其表,瞧那惡劣的性子,根本就是一只穿著衣服到處亂咬人的野獸!
倒是他的眼楮……那是一雙動不動就會走火的電眼,尤其瞪人時,里頭的火花似乎也在霹啪作響。說不定他剛剛就想用眼楮將她電成焦炭哩!
這樣的男人竟然還有女人看得上他?那女人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啊?
唉,新加坡之行竟以火爆開場,希望別是什麼惡兆才好!
做勢揮開方才的霉運,她雙手合什,喃喃地向老天及爺爺祈求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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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加坡的中國城內,有一幢維護得很好的中國式宅邸,大門保留著早期的宏偉原貌,兩頭栩栩如生的石雕臥獅伏在門下,大門左右石柱上雕著一副字跡遒勁的對聯,上聯是‘舞刀如雷破浪’,下聯是‘揮袖帶風驚濤’;橫批則豪氣干雲地寫著︰‘縱橫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