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珩!」
倏地,靳珩醒了,飄移的神智再度回到軀殼。她的心跳強猛得幾近撞擊,眨眨那雙猶盛滿心悸的眼眸,她花了好久的時間才認出眼前那張特寫臉孔。
「方……方先生!」她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覺得怎麼樣?」方祖易的聲音听不出一絲關懷。
「我?」她的胸口仍起伏不定。「我怎麼了?」
龍昕再度被打敗了!他湊上前,齜牙咧嘴地喝道︰「你被一道不到一公分的血口給嚇去了半條命,也把我們兩個男人整慘了!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
「血?」靳珩看著被餐巾紙包裹住的手指,瞪大眼楮。
「你剛才在廚房弄傷了手,現在沒事了。晚飯不用煮了,我們到外頭去吃。」方祖易下了特赦令。
「可是,我已經弄得差不多了……」
「沒關系,那些菜不吃也罷。」龍昕立刻搶答。開玩笑,她煮的那種菜如果能吃,他的頭就割下來給她!
「呃?」靳珩自知手藝不行,慚愧地低下頭去。
「你沒有去做過心理治療嗎?很少有人會這麼怕見血的。」方祖易彎腰將散落在客廳矮桌上的資料整理一下,側過頭盯著她仍略顯蒼白的俏臉。
靳珩瞥見他因垂頭而完全顯露出來的前額,那道長長的疤痕似乎在對著她陰笑……她趕緊閉上眼楮,壓抑著心中揚起的驚栗,輕聲道︰「沒有。我小時候並不會怕血,直到——」她打住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這個奇怪的毛病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直到什麼?」方祖易站直了身子,一雙厲眼沒放過她的蹙眉。
「忘了,有些事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她放棄再深探。那一段消失了的往事就當它不存在會比較好過此
「你不記得……一些事?」方祖易有點詫異。
「是的。就好像記憶的帶子被洗掉一段,挺荒謬的。」她無力地笑著。
他深思地看了她一眼,才道︰「去收拾一下,我們出去吃飯。明天起得正式工作了。」
她點點頭,走進自己的臥室換衣服。
看著肇事的女主角隱身在門內,龍昕悄聲在方祖易耳邊問道︰「你想,她的毛病和你有沒有關系?」
「我不知道。不過,這件事我會弄清楚。」方祖易點上了煙,目光定在靳珩的臥房門上。
他等了十年,就是要看她內疚的模樣,沒想到她居然將那件事忘得一干二淨!只殘留了莫名其妙的後遺癥和一小段空白的記憶。
難怪她對他沒半點印象,還不知死活地膽敢接近他!
可惡!他雙手環抱胸前,決定變更原有的計劃。
他原本要讓靳珩這三個月當他的僕役,任他差遣,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有什麼事情能讓一個女人痛不欲生,讓她恨一輩子?
愛情!愛情的得與失,烙下的傷痕最深!
方祖易笑了,憑他的條件,要讓女人愛上他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他相信靳珩同樣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夜色涼如水,月華如練。
方祖易站在落地窗旁,怔怔地盯著屋外花弄月影,初秋的子夜,已抖落著微寒。他沉浸在裊裊煙霧中,前額的傷痛將前塵往事拉回腦海,十年前那一段離奇的遭遇再度趁著黑暗魅影向他奔赴而來……
這是位于市郊的一幢白色獨棟別墅,佔地百余坪,建構著別具一格的外觀和門庭。在一大片綠色草皮的襯托下,它與一般的房屋比起來,簡直就是這個區域里的「天王」。
平常就有不少不良分子對這幢房子指指點點,似乎很「不爽」屋主招搖的作風,但從沒有人認為會發生什麼事,大家都逞強地相信,台灣的治安還沒亂到這種地步。
然而,終究還是出了亂子。
方祖易一回到出生地台灣,便住進了祖父母遺留下來的房子。這幢自祖父母過世後一直雇請清潔工打掃的大別墅,是方家在台灣僅存的不動產,其他的皆因他父母移居美國而將重心都遷離台灣。當初是因為方老太爺舍不得離開,才會在這條寬敞的大道旁蓋了間大宅以供居住。
這幢房子的整體設計是出自美國名家之手,以方家的財勢,方老太爺當然希望自己的房子能與眾不同,因此,當這幢別墅完工後,要不令人側目也難!
方祖易是第一次看見這幢別墅。他七歲時隨父母移民美國,那時別墅尚未落成。如今他十九歲,已經是個越級就讀美國哈佛大學企管系的四年級生,這趟是回台灣度假,順便了解台灣資訊市場的遠景。
在台灣逗留的兩星期之中,他四處游走,想在這十四天重溫童年時對鄉土的回憶。但是,台灣變了很多,急遽的工商發展帶來了空洞的心靈,青少年的問題已成為社會大眾最關切的課題。
海島型居民的狹窄心胸,再加上金錢至上的偏差觀念,他常常為那些徹夜不歸,或是在他別墅外游蕩的孩子們憂心不已。
只是他沒想到,讓他經歷人生最大沖擊的,就是這批「小女人」!
那一夜,他和朋友聊到十二點才回別墅,清潔的婦人早已回家,他獨自一人步上草地小徑,走進屋內。
明天就要回美國了,逍遙的生活將告一段落。他上二樓整理行李,準備明天一早搭機返回舊金山。他的女友壁涵將會到機場接他,他們還說好再見面時將決定結婚的日期。美好的遠景似乎都在向他招手——
樓下一個聲響引起他的注意。家里只有他一個人,難道是小偷潛進來了?
他小心地拿起一把掛在牆上的骨董長劍,悄悄下樓,在樓梯口他就發現一個小巧的影子,正模索著一樓的法國沙發。
「你是誰?」他出聲質問。
小影子似乎嚇了一跳,防衛性地轉身面對他,一張娟麗的小臉映著月暉清晰地展現在他面前。
一個約莫十五歲左右的女孩!
「你想干什麼?這屋里的東西你偷不走的,全是大家具。」他冷眼看著眼前兩眼茫然的女孩。
「我不是小偷!我只是想進來看看。呵呵呵,你能住這里,我也能!」女孩步履蹣跚,神志似乎不太清醒。
「你喝了酒?」他慢慢向前跨了一步。
「沒有!誰要喝那種難喝的東西?嘻嘻,我朋友有更好的貨色,懂不懂?只要一點點,快樂賽神仙……」她笑得張狂,指著他的手指一直發抖。
「你吸毒?」這種模樣的人他在美國看多了。
「毒?什麼毒?只不過打了一針!」
「你年紀輕輕的干嘛不學好?跟著亂七八糟的朋友瞎混早晚會出事。」他像個大哥哥似地加以勸誡。
「我爽!怎麼樣?」她挑釁地抬起頭,烏黑的眼中閃著火炬。
「我給你三分鐘,三分鐘內你最好離開我家,不然我報警。」他打算給她一條生路。未成年的少女有了不良紀錄總是不太好。
「我不!我和朋友打賭,我能進來過一夜。」她倔強地半躺在沙發上。
「打賭的輸贏有什麼意義?回家去!別惹事,你不怕你父母擔心?」他捺著性子勸她。
「他們都去死吧!你也是!」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心中的痛處被掀開,氣得拿出小刀在沙發上亂割。
「喂,你干什麼?」他憤怒地大聲制止,沖過去要搶下她手上的利器。
「放開我!你以為有錢就了不起,可以左右別人的一切?混蛋!」她不知哪來的力氣,掙月兌他的箝制,又跑到樓梯上,冷笑地盯著牆上的名畫。
「下來!」方祖易氣炸了。哪里跑來的小表,竟敢在他的地盤上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