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鐘頭過去了!他焦灼的目光一直掃視著醫療室的門,在心情煩躁之時,時間真如蝸牛步行般讓人難熬。地上的煙頭正如他逐漸漲滿的憂慮,一寸寸地攫住他所有的感官,顛覆他所有的理智……
門打開了,見月和靜羽從里頭走出來,神色平緩。
浩野迎向前,急忙問道︰「怎麼樣?小彤還好嗎?」
「還好,是一般的子彈,沒傷到神經,只是彈頭卡進鎖骨,要拿出來不太容易。她必須休養兩個月,手臂才能完好如初。另外,她的頭部受到輕微的撞擊,還要觀察有沒有腦震蕩的跡象。」見月完全是醫生的口吻。
「是嗎?她沒事就好了。」浩野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這才覺得手腳發軟。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你陪著,她怎麼可能受這種槍傷?」見月開始質問事情的始末。
「這……」他猶豫地撇開頭。
「難道是火狐的身手退步了?連個小女孩也保護不了?」見月不像在說笑。
「我們吵架。她被追擊時我不在她身旁。」他簡單地交代經過。
「吵架?吵什麼架?為什麼吵?」靜羽問得特別徹底。
「一點小事……」他支吾著。
「小事也會把你氣得丟下她一個人走?」她揚起秀氣的娥眉。
「反正為了一點點莫名其妙的事,她非常生氣,講些讓我發火的氣話,我當時氣壞了,就叫她滾得遠遠的……」他一手支著額頭,痛苦地轉過身。是的!是他要她滾遠一點!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明知道她哪里也不能去,又有一些人等著要抓她,而你竟會說出這種傷人的話!她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子耶!你比她大七歲,怎麼會沒風度到這種地步?」靜羽生氣地罵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被她輕易地挑起怒火。」他的確不明白。季彤對他和天鳥香織之間的事非常在意,她嫌惡的心態和抗拒的神情讓他忍不住扁火。
「是很奇怪。你脾氣再壞也不會對一個女人惡臉相向,怎麼這一次就失態了呢?該不會是扯進別的女人吧?」靜羽一語命中。
「不是!」他不想再提這些無意義的事。
「最好不是!你別拿你對那些俱樂部公主的逍遙態度來對待季彤,她是個外表堅強、內心脆弱的好女孩。」
「我知道。」浩野頓時有所領悟。
「好了!別再說了,靜羽。」見月阻止她再罵下去。浩野對季彤的抱歉和復雜的感情全寫在臉上,他們不能逼他太緊。他對季彤「過份」的關懷都看在他們眼里,會讓一個男人如此狂亂不安的,除了愛情,還有什麼?
「他被女人們給寵壞了!」靜羽拋下這一句便走開。
見月笑著看見靜羽臨去時眼尾的促狹,知道她是故意在激浩野,要他承認自己的心聲,面對自己的感情。
「你進去陪陪小彤吧!她還很虛弱,盡量別吵她。」見月拍拍浩野的肩膀,笑著離開。
浩野杵在原地好一陣子,才緩步走進醫療室。
潔淨的醫療室里全是高科技的醫療配備,最先進的器具都在見月的采購和準備下,送進這間「闇之流」私人的一流病院。這里是「闇之流」的醫護站,不管是多重的傷勢,都能在此處得到正確而有效的急救,再送往大型醫院做更進一步的診斷治療。
打開診斷儀器旁的側門,就是一間足以媲美高級套房的頭等病房。雪白的床上正躺著容顏憔悴的季彤,她臉頰上敷著紗布,露在床單外的手肘也都傷痕累累,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正無力地緊閉著,粉女敕的嘴唇褪成一種可怕的灰白,要不是看見她胸部平穩地起伏,還真會讓人以為她已經遠離世間。
不!這個錯覺讓浩野心頭一窒。
他害怕失去她!
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他輕輕握住她的小手。手腕處有一困紫青的瘀痕,看得出是被人用蠻力扯傷,他心中不禁興起一絲疼痛。
懊死的王八羔子!竟敢對她下重手!浩野皺了皺眉頭,在心下咒罵。不會再有下次!他一定會好好保護她,不再讓她受一絲傷害。
季彤的睫毛閃動了一下,繼而悠然轉醒,恍惚間她以為來到了天國,全白的色素,朦朧的景象,一切都顯得不太真實。
「小彤!」浩野湊上前,欣喜地望著她茫然的眼楮。
「浩……野?」她眨眨眼,焦距逐漸對準眼前憂喜參半的俊臉。
「你沒事了。肩部中了一槍,見月已經幫你把子彈拿出來了。」
低沉輕喃的聲音像和煦的微風吹進她的心中。浩野怎麼可能變得如此溫柔?
「這……是哪里?啊——」她才想移動,肩上的傷口就痛得她差點掉淚。
「別動!這里是我家,你先安心地把身體養好,其他的不要去想。」潔野伸手撫著她的臉頰。
一感覺到痛,她的意識才逐漸清醒,受傷前的一幕幕也排山倒海而來,凶猛地劃過她的腦海。
「你把我帶回來干什麼?」她想起他決然的話,倏地變了臉色。
浩野知道她還在氣他,嘆了一口氣說︰「別這樣,小彤,你也知道我當時說的是氣話。把它忘了吧!」
「人在生氣時所說的話常是心底深處的聲音。我知道自己給你帶來不少麻煩,很抱歉!」她凝著臉,轉過頭不看他。
「你不必抱歉,是我堅持要保護你的。」
「你忘了?是我假裝可憐來取你的同情,引你上鉤的?」她諷刺地回答。
「別故意找話來激我。」他定定地看著她。
「對不起,我又忘了。我是什麼身份?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孩還敢隨意指責她的救命恩人?未免太不懂得分寸了。」
他了解,季彤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的怨恨,所以他不作聲地任她發泄。
「怎麼不說話了?不要因為我受了傷就覺得虧待我,這是我自找的,你對我完全沒有責任,懂嗎?從頭到尾就是我一個人的事。我活也好,死也罷,反正不論死活我都逃不出研究所的手。活著可以當實驗品,死了更好,還能解剖來看看我這個怪胎和尋常人有什麼不一樣——」
「說夠了沒?」浩野打斷她的話,听不下她滿口的灰色思想。
「沒有!」她大喊,情緒激動莫名。「我偏要說,你不要再管我了!把我送回台灣吧!我無端地將你扯進這個事件里,難怪你會不高興。我隨意取讀你的心思,猜測你的情緒,探看你的私人感情,然後自以為是地批判你的行為,卻理不清自己的心,忍不住嫉妒你周圍的女人,妄想得到你一絲絲的愛……」
她像囈語似地迸出一大串無頭緒的話,但最後的那句告白卻直搗浩野空乏已久的心靈。
愛?她愛他?
「小彤!」他低喊。
「我不能奢求什麼,你對我夠好了。有誰會在路上撿回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女孩?我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才能遇見你們好心的一家人,我憑什麼要人家像我一樣地付出感情?偏偏我依然愈陷愈深,我嫉妒那些環繞在你身邊的女人,我既喜歡又痛恨你的一切!老天……」她無助地掩面吸泣。
「小彤,別哭!」他的心快碎了。此時此刻,他深信女人的眼淚可以哭倒一座城牆。
「為什麼會這麼苦?讓我回到原來的殼里,我不想再讓自己心痛,不想再看到你……」
「小彤!」浩野忍不住捧住她淚眼盈眶的臉。
「死會不會解月兌這一切?如果可以,我應該——」她已經陷入迷思當中。
「不許胡說!你再也別想躲回那個殼里,也別想從我身邊逃離。我發誓,我再也不會讓你痛苦!再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