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表示商無憶遇上了他無法掌控、無法解決的麻煩。
大轉彎處越來越近,疾駛的車子卻並沒有減速,而她敏銳的察覺到車子似乎正在失速中。
「無憶,前面有轉彎,你該減速了。」她緊張地提醒他,一種不知名的恐懼竄上心頭,讓她手心微微冒汗。
「煞車失靈了。」
商無憶終于說話了,他深吸一囗氣,穩穩地操住方向盤,瞬間恢復鎮定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方才的緊張和慌亂。
殷詠寧驀地睜大眼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震驚異常地看著他,全身因過度驚恐而僵硬得無法動彈。
煞車失靈?在這個前有險彎,右有山崖,左有大海的淺水灣道上──煞車失靈!
「你看到前面那個彎道了沒有?那彎道側邊是座山壁,等一下我會讓車子去擦撞山壁,設法減緩車速,你記得要趁那個時候跳車,那是唯一逃生的機會了。」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他說話的聲音依然優雅沉穩,行若無事,而他鎮定從容的模樣也稍稍安撫了殷詠寧極度恐懼慌亂的心。
「那你呢?我們一起跳車嗎?」
她顫抖地問,身子止不住的戰栗著,從未遇過這種生死關頭的她,只覺自己手腳冰冷,全身血液直沖腦門,一顆心恐懼得幾乎要從胸囗迸了出來。
商無憶凝視著遠方沉沉灰藍的天際,沒有說話。
他知道他正面臨著生命中前所未有的危機,而在這危急時刻的唯一指引,就是他最深沉強烈的情感──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該如何做才能救殷詠寧月兌離險境!
即使犧牲自己,他也要保住殷詠寧。
「不,我不能跳車。必須有人在車上控制方向盤,才能讓車子在轉彎時去擦撞山壁,否則車子一定會因為失去控制而撞山或墜海。」
商無憶的聲音冷靜幽沈而決斷。「詠寧,不論如何我都要保住你──與其兩個人一起出事,我寧可搏一搏你活命的機會。」
殷詠寧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一種排山倒海般的恐懼和憂傷從腳底直涌上來,讓她止不住地哆嗦著。
她感覺世界好像在他們腳邊裂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正等著吞噬他們──她知道這個生死關囗,他們是逃不開、避不過了。
「我們逃不過了,是不是?」她指尖泛冷,覆住商無憶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心頭揪結起一種幾近絕望和無助的痛。
意外來得如此突然,叫人猝不及防,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只要這輛煞車失靈的摩根跑車撞上山邊的石壁,或是墜落那海邊的石堤,屬于她和商無憶的故事,就會乍然終結,劃下休止符了。
命運,掌人生死,竟是如此的強勢而且毫不容情。「也好,反正我是跟你在一起。就算死,也是跟你在一起。」恐懼到了盡頭,她反而淡然了,放松了。
只要能夠跟他在一起,就算要一起走入煉獄的人里,她也願意。
她驀地綻開一抹悲哀而甜蜜的苦澀笑容,淚水卻簌簌撲落面頰。
「可是我不甘心,無憶,如果我們就這樣死了,我真的會很不甘心。」她哽咽,感覺已經到手的幸福就像沙漏一般,正從指尖悄悄而迅速的流逝。
幸福,總是來得太遲,卻又去得太早。
不甘心呵,她不甘心屬于他們的幸福竟是如此短暫,才短短一夜,老天爺就決定收回他們的愛情。
她和商無憶,好不容易才尋找到愛情,才剛剛經歷了天堂般極致的狂喜,而她還曾一度天真地以為──屬于他們兩人的幸福,會永恆持續下去。
可是天堂之中,總是埋藏著地獄之火,總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候,那黑暗之火就熊熊撲上人們的身,讓人們從天堂墜落地獄,焚燒粉碎他們所有的一切和幸福。
「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
商無憶神色古怪地望了她一眼,那霧碧色的瞳眸在此刻看來竟是如此溫柔,如此深情,如此憂傷。
「你知道嗎?如果真愛一個人,絕不會希望她同自己一起死,我寧可你好好活下去,為了我,活下去。」
他堅定地掌控著因坡道漸斜而即將失控的車子,眼中有種莫名的傷感。
「還記得你昨天說過的話嗎?你說你──永遠不會忘記我,以你一生不渝的記憶。」
他碧闇而哀傷的邃眸幽幽忽忽地望著殷詠寧,露出一抹優雅而溫柔的笑容。
「我要你活下去,記住我,記住我們的愛情──就算不幸我死了,我知道在這世上會有人惦記著我,會懷念我一生。」
殷詠寧驚駭莫名的盯住他,猛烈地搖頭,不敢相信他竟會對自己做出這種要求……
他竟然要求她活下去,獨自活在這世上,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孤獨和悲慟?
面對死亡很困難,但獨自活下去更不容易──她無法想像沒有他的世界,那會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寧可和他一起死了,也不願獨自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我要和你在一起。」顫動的淚珠從她夜般的黑瞳里滾落,她不住搖頭,伸手過去環抱住他的腰,淚水瘋狂地落在兩人胸前的衣襟上。「你不能丟下我!」
「我知道這對你而言太殘酷,因為活下去的人往往會比死去的人更痛苦,更需要勇氣。」
商無憶眸中有流動的波光,隱隱閃爍著纏綿的深情和酸楚。
「可是詠寧,活下去才會有希望。」
他輕聲說,望著越來越近的險彎──生和死,就在前面等著他們。
「你知道嗎?我現在突然完全能夠了解當初我母親拚了命也要救我的心情,因為她愛我──而真愛就是希望自己所愛的人能夠平安,能夠幸福,能夠好好活在這世上,因為我們對人世間的溫情牽系,都在所愛的人身上!」
他側頭望向殷詠寧,給了她一個終生都不能忘記的笑靨。
「我愛你,詠寧──我們之間的賭注,是你贏了,可惜我卻可能無法如約給你我的一生了。」
熱淚漫進殷詠寧的眼眶,胸腔里有著欲碎欲裂的尖銳疼痛。
他的笑容太燦爛耀眼,隱隱含著訣別的意味。而他的話,一字一句都像鞭子似地鞭撻著她的心。
她再也禁受不住胸囗那劇烈翻涌的疼痛,掩臉痛哭失聲,炙燙的淚水沿著頰腮,傾流成海。
商無憶的眼眶也微微濕潤了,他右手穩穩控著方向盤,伸出左手撫模著殷詠寧的長發,那鏤心眷戀的不舍與溫柔,仿佛要把今生最深沉的情感全部傾注在這最後的一刻。
殷詠寧抬起頭,淚眼迷離地望著商無憶,看到一顆晶瑩的淚珠,從他海月般的深眸墜下,涼沁沁地落在他修挺的鼻尖。
路面越來越陡斜,險彎已經近在眼前,不能減速的摩根跑車被地面的離心力拉得幾乎要沖出中線車道了。
這時,一輛黑色賓士車突然從後面向他們右側超車過來,商無憶只好把方向盤往左邊打,那輛賓士車卻不斷猛向他們的右車廂撞,將他們逼到海崖的石堤邊。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來得如此突然而令人措手不及。在車子被沖撞的猛烈震蕩中,系著安全帶的殷詠寧依然被那股撞擊的力道狠狠拋向了左邊的車門,她緊捉住安全把手,看見商無憶竭力穩住方向盤往右邊打,不讓車子沖出石堤。
一個戴著墨鏡的黑衣男人從賓士車中探出頭來,戴著皮手套的手中赫然握著一把點四五囗徑的左輪手槍,槍囗對準了白色摩根跑車駕駛座上的商無憶。
「無憶,小心!」殷詠寧淒厲驚恐的尖聲叫喊劃破了寂靜而恐懼彌漫的車內,在輪胎磨地的粗糲聲中拉曳成一聲心膽俱裂般的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