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音按著喉嚨,在傅醫生的導引下,終于慢慢調勻了呼吸,漸漸鎮定下來。她抬起眼楮,淒惋欲絕地看著黎夜熙空洞絕望劇慟的眼,冰結的淚珠在她眼睫之間抖顫著。
「你知道嗎?我現在好後悔,好後悔當初去了意大利,好後悔遇見了你……」
她緊咬著下唇,唇齒間滲出了絲絲紅血,襯著她慘白異常的容顏,就如同染了一抹血痕的白玉,有種滅絕般的淒艷。「如果日恩可以活著,我願意一輩子不見你,甚至不愛你,只要日恩可以回來……」
她咬牙,幾乎泣不成聲的再也無法說下去,她搖搖晃晃地走過黎夜熙身邊,再不看他一眼,向手術室走了進去。
黎夜熙將激顫的身軀靠在牆上,奪眶而出的熱淚濡濕了他的臉,他捂住面孔,將悔恨而暗啞的啜泣聲悶在了掌心里面。
夏初音走進手術室,看見了躺在手術台上的黎日恩,護士揭開了覆在他臉上的白布,只見他雙眼緊合,神情寧靜安詳,面孔一如生前般蒼白俊美,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夏初音心慟欲絕地扶起他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身軀,緊緊,緊緊地用雙臂環抱住他!
這是他生前欲求而不可得的一個擁抱,夏初音只覺自己的心碎成了千千萬萬片,再也縫不合、拾掇不全了。
「你不要這樣懲罰我——日恩,我求你睜開眼楮,不要這樣懲罰我……」她輕撫著他死寂灰白的俊美容顏,灼燙的淚水一滴滴落在他頰上。卻再也無法溫暖他的冰冷。她不敢相信這具沒有氣息、沒有生命的寒冷身軀就是自幼疼她寵她,總是用溫柔眼光追隨著她一舉一動的黎日恩。
她偎著他的臉,泣下成聲的囈哺道︰「我求你,睜開眼楮看看我——只要你肯睜開眼晴,我會抱你、吻你、唱歌給你听……我會做一切事,只要你肯醒過來!」
她吻上了他的唇,無聲的淚一滴滴落在他冰冷的唇上——這是她和黎日恩之間,最初也是最後的一個吻……
黎夜熙從手術室門口看著這-切,感覺到-種嚎叫不出的悲哀狂慟,知道自己的生命從此有了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缺憾。
一切,都難以回頭了——他和夏初音,一起落進了地獄般的煉火里。
下午的陽光透過半開的百葉窗照射進來,變幻著迷離的淡淡光暈,幾上的花瓶里插著一束即將枯萎的白薔薇,馥郁幽甜的香氣襯得屋內寂靜異常。
黎夜熙坐在床邊的椅上,怔仲凝視著在晦暗光線中沉睡著的夏初音,望著她蒼白異常的臉色和縴細瘦削的身軀,自從黎日恩去世之後,她便急遠消瘦下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在憔悴瘦削中卻有種令人驚心的脆弱和淒美。
她一直強橕著,和他一起料理打點黎日恩的後事,直到黎日恩的喪禮過後,她才整個人松懈了似的,再無法支橕地垮了下來,大病了一場。
他握著她的手,將臉埋在她的掌心中,心慟至極的落著淚。
他滾燙的淚水驚動了睡得極不安穩的夏初音,她側過身,緊閉的眸中淌出晶瑩皎潔的淚水,滴落在她雪白透明的頰上。
「日恩,我在這里……」她模糊地囈語著。「你不要走,我在這里……」
黎夜熙握緊她的手,知道她正作著夢魘。
「醒醒,初音,妳在作夢。」他輕拍她的面頰,低聲道。「醒一醒,初音。」
夏初音驚醒過來,痛楚地喘著氣,頰上全是淚痕。
「你夢見日恩了?」他低聲問。
夏初音昏昏沉沉地看著他,仿佛不認得他了,深邃飄散的黑瞳里充滿了空虛和迷惘。
半晌後,她終于緩緩清醒過來,迷離而恍惚的看著黎夜熙。
「我以為這只是一場夢——我夢見日恩丟下我走了。」她痛苦得攢起眉,淚水從緊閉的眼中流下。「這場噩夢,怎麼好象永遠也醒不過來的感覺?」
「初音,妳明知道這不是作夢——日恩是真的不在了。」黎夜熙灰黯而悲傷的注視著她,傷痛地道。「如果這只是一場夢,我們就不會這麼痛苦,妳明白的,是不是?』
「我希望這只是一場夢——我怎能相信日恩突然間就這樣消失了,連活著的痕跡一點兒都沒留下?這世上,我再也找不到他、看不到他、模不到他、听不到他說話……」她顫抖著說,淚水涌進眼眶,順著面頰,汩汩傾流。
「我奸希望一睜開眼,就能看到日恩,看到他站在我面前,告訴我這一切只是個玩笑,只是一場夢——日恩這麼愛我,他不會丟下我的,他只是故意嚇我,故意躲起來了。他不會丟下我不管,他不會這樣對我的……」
黎夜熙淒傷地緊緊擁抱著她,無法安慰她,也無法安慰自己。
看到夜熙慘慟淒厲的神情,夏初音突然感到一種痛徹神魂的悲傷,她再不能支撐,哀哀痛哭起來,淚水不能遏止的奔流著。
「他就這樣走了,要我如何原諒自己?」她哭倒在夜熙懷里,幾乎是崩潰的狂泣著。聲啞了,心碎了,淚卻仿佛永遠也流下干。「他要我一輩子痛苦,一輩子都活得不安心……」
「不是的,不是妳的錯——就算有錯,也是我,是我逼死了日恩!」黎夜熙的心被悲哀搗碎了,決堤的淚水滾落,那是自肺腑肝腸傾瀉而出的傷痛,痛不欲生。
「是我的錯——我愛妳,而我的愛竟成了一種盲目和自私,以為自己有資格借著愛的名義奪走妳,我眼中只看得到自己,卻看不到日恩的痛苦和脆弱……」他說,喉中梗住了欲泣的酸楚,哽咽下能成聲。「我不願去正視,不願去面對,更不願去承認——日恩對妳竟是這般痴,痴到不能接受我們兩人相愛的事實……」
夏初音落著淚,看到夜熙憔悴疲倦的容顏,她知道他同她一樣承受著巨大的折磨,不能吃,不能睡——而他的自我折磨甚至更甚于她的,因為他自覺是他逼死了日恩。
黎夜熙咬緊牙齦,用雙拳抵住前額,冷潭般的眼淚滾燙地烙過了他臉頰——他知道只要他活著,他永遠下能從這個噩夢里出來了。
「我買了今天晚上的機票回意大利,待會兒我就得走了。初音,答應我,妳要好好照顧自己!」他沉痛而喑啞的說。「我不能在妳身邊照顧妳了,妳要好好活下去!」
她直視著他,但眼神渙散如在夢境,一顆磨成灰、碎成粉般的心麻木得再也感受下到任何痛楚。
一切都已離散崩潰了——日恩死了,而現在,連夜熙也要離開她,留她一個人在這里面對收拾下了的傷痛與殘局。
黎夜熙將臉挨著她的臉,顫抖著吻去濡濕她臉龐的淚水。
「我不能忘記日恩是因我而死,我這一輩子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初音,妳知道的,我們再不能在一起了!」他痛楚而絕望的凝視著她。「否則我們兩個人都要一起毀了,毀在對日恩的愧疚與自責里!」
夏初音痛苦的閉緊雙眸,淚水順著她瓷般無瑕的面龐下斷滑下,她知道,當日恩死的那刻起,她和黎夜熙的相愛即成了過去——而現在,是到了該分手的時候了。
分手,是兩人唯一的救贖——救贖兩人不至于一同毀滅。
「如果我們之中一定要有一個人為日恩的死負責,為他痛苦一生——我希望那個人是我而不是妳!」黎夜熙捧掬著她的臉,眼里有著巨大的痛苦,像有把刀正在一寸寸凌遲著他的心窩。「妳要記住,妳沒有錯——自始至終妳都沒想過背棄日恩,是我死命糾纏著妳,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