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嘈雜混亂聲中,一個身材微胖的鬈發女人絲毫不為所動地站在舞台上引吭高歌,圓潤深情的女高音隨著徐徐吹拂的山風,回蕩飄散在位于山丘斜坡的露天劇場上。
「我自己失掉所有,失掉所有,哪怕定一個不可能的希望……」
在女高音的淒亮歌聲中,夏初音走進劇場入口,穿過馬蹄型的觀眾石椅席,一道火焰般的視線突然撲上她的臉。
有人盯著她,從她走進菲耶索萊劇場開始——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就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她忍不住回眸,四顧搜尋,卻找不到那令她感覺燒灼般的狂熱眼光來自何處?
陽光在她漂亮的面孔上形成了朦朧的陰影,使她散發出一種不可思議的亮麗光彩,像夏季里初綻的白色薔薇,清艷而嬌妍。
她的出現,在菲耶索萊劇場引發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原本忙碌著排練的劇團工作人員和周遭游客,都以驚艷般的眼光盯著這個柔美亮麗、宛如白玉女圭女圭般的東方美女。
「啊,美若天仙,啊,難得一見……勝利,在她的美麗里!」
舞台上,一個五宮深邃、身材勁拔的意大利人以渾厚的嗓音唱出「杜蘭朵公主」里的台詞,跳下舞台走到了她面前,單膝跪地,用著夸張逗人的聲調嚷道︰「啊,我可是見到了傳說中,我那夢寐以求的杜蘭朵公主?」夏初音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個夸大逗趣的意大利人,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來意大利之前,她早听說過意大利男性喜歡對女性大獻殷勤。而她從羅馬機場搭車來到佛羅倫斯的這一路上,不斷前來搭訕糾纏的男人也的確讓她見識到了意大利人那天真爛漫、無可救藥的熱情。
只是像眼前這個意大利歌手如此有趣逗人的搭訕方式,她倒是頭一回領教到。
意識到周遭人的眼光全集中在她和那意大利人身上,一時間,她有些窘,白皙的雙頰在微風中染上了胭脂般的艷意。
「我來找人的。」她用著標準而發音漂亮的牛津腔英文說道。「我找你們這個劇團的歌劇執導——黎夜熙先生!
「啊,你找夜熙?」那意大利人不懂英文,卻听懂了夜熙的名字,臉上出現了顯而易見的失望神情,嘟嘍道︰「怎麼每個美女來找的人永遠都是夜熙?那小子靠著一張騙人的陽光笑臉,總是輕而易舉就能勾走女人的心。」
不甘不願地伸手指向一株橄欖樹,說道︰「他就在那兒!」
她順著那意大利人手指的方向轉頭望去,只見在陽光閃爍的橄欖樹蔭下,一個修長俊挺的米白色身影卓然而立。因為背光的緣故,她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一雙閃閃發光如黑寶石的眸,如兩簇熾燃的烈焰,直撲她的眉睫而來。
那熾焰般的眼光,令她渾身一熱,感到一種幾近窒息般的燒灼感。
就是這雙眼——從她走進菲耶素萊劇場開始,就一直注視著她、窺探著她的眼。
她深深吸了口氣,試著平復自己那瞬間亂了拍的心跳,並且為自己內心那奇異而騷動的情緒感到可笑,她怎麼會為了一個陌生人的眼光就感到一種莫名的慌亂,像個小女生般手足無措起來?
而她甚至連他的面貌都看不清,只看到陽光從樹葉縫隙透射在他身上,照耀得他的身影光燦閃亮,像瓖了一輪璀璨的金光。
望著他面目朦朧的身影,夏初音有一瞬間的恍惚,他明明站在樹蔭的陰暗處,卻渾身發亮,顯得那樣耀眼輝煌,像一束擋不住的陽光。
就是他了,她心想,就是這個人了——日恩口中那個如陽光般燦芒四射的弟弟——黎夜熙!
她仰下心中莫名的騷亂不安,努力綻開一抹璀璨的笑容,向他走了過去。
而他站在樹蔭下,看著她從陽光里走來,宛如披著一身夏艷,臉上籠罩著一種薔薇色的夏天光彩,清新柔美得教人屏息。
他燒燒灼灼的眼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
她終于走到樹蔭前,停住了腳步,望著站在橄欖樹下的他。
微風輕輕拂過這座露天劇場,橄欖樹葉在風中搖曳,在兩人之間刻劃出了明和暗的樹影,在陽光和陰影的交界處,他們初次相遇。
舞台上女高音了亮淒美的歌聲回蕩在劇場之中,纏綿地唱著——
「公主,听我說!冰霜將你重包圍,終有熱火來融化,遲早你也會愛上他……」
夏初音仰頭望他,第一個感覺是他好高,起碼還比日恩高出一個頭!
陽光燦亮亮的,兜攏著他的黑發黑眸,而她也終于看清了他的面貌。
只見他俊美的臉上閃爍著光澤,好象陽光就逗留在他的笑容之中,炫目得令人移不開眼光。星般璀璨的光芒流動在他夜般深墨的瞳眸中,教人無法逼視那樣的光芒。
這男人,本身就是個發光體,她從未見過比他更耀眼奪神、光芒四射的男人。
日恩說得沒錯,黎夜熙確實炫燦一如焰陽。
「你就是夜熙嗎?」她伸出手,綻開一抹燦笑。「你好,我是日恩的未婚妻夏初音,謝謝你邀請我們來看你執導的歌劇首演。」
他並沒有伸出手和她相握,而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恣意的視線梭巡過她的面龐,眼光那樣放肆狂野、那樣專注,一如焚狂又淬不及防的颶風,在她心中掀起一陣漫然燥熱的騷動。
他,為什麼這樣瞧她?仿佛他已經等了她數百年,就為了等待這一刻的相見!
夏初音心口一熱,只覺腦中暈眩,她深吸一口氣,心想一定是天氣太熱了的緣故,她才會這般神智不清的胡思亂想起來。
看到夏初音渾身不自在的模樣,黎夜熙驀地綻開一抹笑容,抬起她縴細粉紅的手心,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從手背上傳來那濕熱溫潤的唇觸,讓夏初音的心麻麻癢癢地、像觸電般的怦跳丁起來。
「在意大利,我們習慣向淑女致上最高敬意的吻手禮——尤其是像你這麼美的女孩。」耀眼的陽光使得黎夜熙眯起眼,炫亮俊美的臉上全是笑意,更顯得性感迷人。「你就是初音?日恩的夏日薔薇、靈魂里的第一道聲音?」
夏初音紅了臉,羞赧道︰「日恩是這麼說我的嗎?我以為他會說我是他領養的小甭女!」
「日恩嗎?讓我想想他是怎麼說你的?」黎夜熙輕笑,故意歪頭沉思,黑亮的瞳中全是掩不住的戲譫笑意。「他說你在七歲時就人小表大的救了十五歲的他一命,為了報答你,他只好捐出每個月的零用錢來認養你;可是他覺得這樣還不夠償還你的大恩大德,于是決定效法古人,來個以身相許……」
他夸張的嘆了口長氣,搖搖頭,若有憾焉地道︰「所以你大學一畢業,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訂婚戒指送到你面前,心甘情願的被你套牢一輩子。」
望著夏初音微微紅的羞赧嬌顏,他眨眨眼,掩去眸中那輕淺到幾乎看不出來的妒意,促狹笑道︰「我說得對嗎?」
「你說得全對,不過我不信日恩會這麼說我!」她撩人的明眸瞅著他,笑道︰「你這些話肯定是自己加了油、添了醋的。」
「加油沒有,醋倒是放了不少。」黎夜熙嘟噯著喃喃自語,沒趣地模了模自己修挺的鼻梁,眼光在四周溜了一圈。
「你一個人來嗎?日恩沒和你一起來?」
「日恩的心髒並不適宜長途飛行。」夏初音水靈靈的眸光帶著歉意般地瞥向他。「他本想來的,可是醫生一再勸阻不讓他來。日恩說,這是你首次執導的歌劇公演,無論如何也得來為你加油打氣,所以就由我代替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