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寧死,也絕不讓那婬暴邪惡的男人弄髒了我的身子——鳳翔,我不是為了你守貞求死,而是為了我自己!」她淒迷幽咽地笑,「你所想的,是日後的雪恥及報復;而我所想的,卻是當時要如何保護自己不受屈辱——鳳凰兒,你知道嗎?當你說出要我陪泓帝侍寢的話之後,便已徹徹底底讓我寒透了心。」
她抬起頭來,淚光盈睫地望著鳳翔皇子︰「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你是個為了成就大事可以犧牲一切的人。如果那日救不了我,你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我,對不對?」
鳳翔皇子深深、深深地看著她︰「是的,如果我救不了你,我會犧牲你,日後再來哭你祭你,然後一輩子愛著你、悼念你、想著你……」
他眼光深遠幽邃地望向窗外的穹蒼︰「昭陽,你知道嗎?我手中掌握著全中濴百姓的命運,二十萬義軍的身家性命,有無數人可為我刎頸而死……我是不能意氣用事,更不能為了兒女私情而誤事的。那日我不顧自己性命趕去想寧宮救你,是我這輩子所犯下最大的,也是惟一一次的錯誤——我不會再讓自己錯第二次!」
他轉過頭來,認真而嚴肅地望著君昭陽︰「我手中握著中濴的命運,重建中濴是我必須做也一定要做的大事。即使這意味著會犧牲掉某些事,甚至會犧牲掉最重要的人,我還是非做不可——所以昭陽,你一定要堅強,好好保護你自己!因為日後如果再有同樣的情形發生,我是不會再去救你了;遇到危險,你一定要設法自己救你自己!」
溫熱酸楚的情緒在她胸中湃然洶涌,淚濕了她的面頰。心中交織著的仍然不知是喜是悲?只覺他,距離她越來越遠。
他是一只在火焰里展翅高翔的鳳凰,她追不上,追不上呵!
「你曾說過,你一直在找一個可以和你勢均力敵,並駕齊驅,比翼天下的女子。」君昭陽哽咽,淚如雨傾,「你知道嗎?你找錯人了,你要找的人不是我——我沒辦法像你一樣堅強的羽翼,我也沒有像你一樣冷冽狠絕,為了做大事成大業而可以不惜犧牲一切的心腸。」
她抬眼望著鳳翔皇子,淚光迷離︰「放手吧,讓我走吧!我跟不上你啊,我的翅膀早已經折了,被你折斷了!」
鳳翔皇子望著她,眼中閃爍著復雜掙扎痛楚的情感。
「放你走?」他在她耳邊,魅魂低語,「我們之間那剪不斷、理不清的情絲孽緣該怎麼辦?」
「我寧可不要了!」君昭陽悲淒低語。是的,不如不要了罷,什麼情緣孽債,愛恨紛爭,全部一並拋舍了吧!「在愛愛恨恨里走了這麼一遭,我宛如走過煉獄一般……」
她打了個哆嗦,戰栗道︰「我不要了,我不要恨也不要愛了,我只求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再也不想和你糾纏不清……」她悲極低語道,「我再也不要這樣地被你傷透了心。」
人生何以有情——情字苦人,累人,是到了生死仍未休啊!她再也沒有多余的性命力氣去跟他賭上耗上了!
「不要恨,也——不要愛了嗎?」鳳翔皇子眼中閃過難解的復雜幽光,像是憤怒、像是心痛、又像是失落。他驀然沉默,眼中有著一閃而逝的冰冷與痛楚,彌漫在暖閣里的靜默與緊繃氣氛幾乎讓人窒息!
半晌後,他終于站起身來,深深凝視著她,像是要把她的身影烙在心中最深的角落。
「那你走吧!我不要一個心不在我這兒的女人!」他的聲音里有著難以辨認的痛楚和苦澀,可平靜無波的面容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以前,不論是恨或是愛,你的心完全在我這兒;而如今,既然你已不要恨我也不要愛我了,我還留著你干什麼?你走吧,我會派人送你出宮。」
他轉身,毫不留戀地走出了內苑暖閣。
望著他毫不眷顧的修長背影,君昭陽只覺一陣尖銳淌血般的痛刻過心頭。
這是她自己要求的啊,是她一直希冀的自由——可為什麼他真的答應對她放手了,她卻又感到一種不知所措、神魂晃蕩的痛苦?
淚水,順著她美麗絕倫的面龐滑落,她無神的雙眼盯向窗外的荷花……
他終于對她放手——他不要她了!
一種被棄的痛苦在心窩翻攪著,她終于明白那錯綜復雜的感覺是什麼了,不是喜,不是悲,是痛——是一顆心被狠狠剜掉,燒成灰般的痛!
心成灰,愛恨也成灰——她終于明白,原來她在愛愛恨恨里走了這麼一遭,是為了把自己和所有的愛恨情仇全都焚燒殆盡,到頭來,一切都成灰燼,什麼也不留了。
☆☆☆
兩年後
一道烽火直沖天庭,中濴各地,風起雲涌。
沸沸騰騰的傳言在中濴四十州縣如風般迅速蔓延開來,傳說西苑北上有一道赤氣,似鳳一般沖起,那赤光的四面,雲兒結成了五彩,照耀半天,就如鳳翔皇子出生時的異象一般。
民間傳言——這道赤光,乃是天子之氣,西苑又是鳳翔皇子的居所,因此鳳翔皇子才是中濴的真命天子,各地義師打著鳳翔皇子的旗幟,要推翻泓帝,擁立鳳翔皇子為帝。
這股風起雲涌的龐大勢力強烈到令太後和泓帝心生不安,再也無法忽視民間那洪水般滾滾滔滔的力量,于是在欽天監的建議之下,決定在中濴皇宮的南天壇舉辦謝神祭。
南天壇是中濴歷代皇帝登基之處,太後和泓帝決定祭神,求諸神護佑泓帝這個當朝天子,以壓制鳳翔皇子的天子之氣。
太後和泓帝率領諸嬪妃,各大臣登南天壇,在祭樂聲中,卻見一道修長優雅的身影緩緩走上了南天壇。
「六皇子,你太過放肆了。」太後見鳳翔皇子竟敢打斷祭神儀式,怒叱道,「誰許你上南天壇來的?來人啊,將這大逆不道的六皇子給我押了下去!」
可她連連呼喊,四周的侍衛竟沒有一個上前來擒人的。
鳳翔皇子走到壇前,拿起了祭神酒。
「太後,你還記得兩年前賜昭陽鴆酒的事兒嗎?」鳳翔皇子望著面色慘白,身子抖如風中落葉的太後,似笑非笑道,「我想你也該嘗嘗鴆酒的滋味吧?」
太後顫抖得幾乎站不穩,終于明白自己已陷入孤立無援,四面楚歌的境地里去了。面對著奪位逼宮的鳳翔皇子,她強撐著太後的架式,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在眾大臣面前鴆殺太後?」
鳳翔皇子大笑︰「十六年前,你派人刺殺我母親,兩年前你又想鴆殺昭陽——你害了我鳳凰兒今生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我豈能饒得過你?你應該知道我鳳凰兒最會記恨,誰對我不住,我必然百倍報之啊!」
他悠悠閑閑的將祭神酒遞到了太後面前,魅笑道︰「我兵力密布,兵分三路,現在九殿十二苑中的各處宮門,全是我的兵馬——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麼敗的?你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欽天監是我的人吧?」
太後恍然大悟,面色灰敗如土︰「我明白了,那所謂的天子之氣是你要欽天監放出的謠言,要在民間制造你才是真命天子的傳奇假象;而今天這場謝神祭,也是你主使的篡位陰謀,是吧?」
「沒錯,民心可用,得民心者便得天下!」鳳翔皇子輕幽笑道,「今日南天壇上,全是我的人,你手握中濴皇室百萬兵馬又如何?不如我出的奇謀啊!今日百萬兵馬也救不了你了!
太後點頭,神色慘然地笑道︰「成王敗寇……我防了你這麼多年,終于還是栽在你手上,還有何話可說?」她長嘆一聲,「罷了,一切都是天意啊!」她神色從容地飲下了鴆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