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昨夜里只有痛楚沒有歡愉,可她終究是經了人事,也懂得了男女之間是怎麼一回事兒。此時在鳳翔皇子全然男性卻又升邪的強烈氣息之中,她只覺有股陌生的情焰從體內煽起。忍不住香汗沁額,喘息著顫聲道︰「你老是這樣欺負人,不公平……」
鳳翔皇子低低一笑。將她摟在懷中,下顎靠在她的頭頂,深深嗅聞著她如荷似蘭的清馥發香。
「你知道我出生時的傳說嗎?」他悠閑地笑,神情是全然放松而恬適的,既不挑逗也不浮浪了,仿佛是一個正和愛侶並肩談心的男人,全身危險氣息全然撤去。
君昭陽調勻氣息,將頭倚靠在他心窩之間,傾听著他平穩的心跳聲,「我當然知道啊,只怕全中濴的百姓都知道吧——你出生時,紫微星高照,而且先帝夢見鳳翔九天,所有的相命術士都說你有天子之命!」
她抬頭望進鳳翔皇子幽深的眼里,詫異問道︰「你不會是因為相士說你有天子之命才想要造反的吧?」
「看不出來昭陽是聰明面孔笨肚腸。居然會問出這種蠢問題。」鳳翔皇子寵溺地取笑著她。君昭陽訕訕紅了臉,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挺愚蠢,不再搭腔了。
「你可曾听過先皇在我十四歲那年,有意廢掉當時的東宮太子,也就是現今的泓帝,改立我為太子的事?」
「听過,可那時你的母親宣妃突然暴斃而亡,深受喪母打擊的你從此心性大變,頹廢墮落,沉迷于酒色之中,先皇對你失望至極,終于打消改立太子的念頭……」她突然心中一凜,一抹靈光閃過腦海,「宣妃無恙暴斃而亡,是另有隱情對不對?而你的改變也和宣妃之死有關?」
「昭陽兒終于找回你的聰明了。」鳳翔皇子笑著扯開衣襟,眼里卻沒有絲毫笑意,有的只是寒冰般的冷意,冷得讓君昭陽感到心悸,「看到我胸前靠近心口那條最長最深的刀疤嗎?那就是我十四歲那年,闖進宣若苑的十三名刺客所留下的,他們殺了我母親宣妃,殺了宣若苑的所有宮女太監。也在我胸前砍下了這一刀,以為要了我的命!那一夜,宣若苑中除了僥幸大難不死的我之外,沒留下一個活口!」
君昭陽震驚地屏息不語,心漸漸疼痛抽緊。他,一個十四歲大的孩子,慘遭殺身之禍,又目睹母親在自己眼前被殺——那種痛,他是如何熬過來的啊?
她永遠記得自己在趕回揚州知府衙門,看到自己父親無頭的尸身時,那種幾近要崩潰要發狂的悲憤及滔天怨恨。
「宣若苑慘案發生之後,所有人都知刺客是鄭皇後,也就是當今的太後所主使的;可那時她已籠絡朝中重臣,暗中奪得過半兵權,就連父皇也治不了她。」鳳翔皇子冷笑,「從那時起我便知道,即使父皇恩寵盡集于我一身,可就連萬人之上的父皇也保不住我的命——我佯痴裝狂,放蕩于酒色之中,故意讓鄭皇後以為我成了一個廢人,為的就是要消除她對我的戒心!」
他在君昭陽耳畔低語︰「你以為只有你懂得恨嗎?你以為只有你要報仇嗎?昭陽,我身上的血海深仇,比你還深啊!你可知我父皇是怎麼死的?」
君昭陽全身都戰栗起來了,這皇室的權勢斗爭,黑暗恐怖實在遠超出她的想象之外,鳳翔皇子是如何在這險惡丑陋的環境中生存過來的啊?她全身發抖,顫著聲音道︰「難道,難道先皇之死,也是鄭皇後下的毒手?」
鳳翔皇子冷冽寒絕地笑了︰「我父皇病重之時,溱泓親侍湯藥,當夜我父皇便七竅流血而死,御醫驗出那湯藥中有毒!」
君昭陽驚呼,面色驚得慘白,實在無法想象這種駭人听聞、泯滅人性的慘事竟真的有人做得出來︰「鄭太後和溱泓如此混滅人性,又怎麼可能會放過你?」
「他們是不肯放過我,可先皇早有先見之明,在宣若苑慘案發生之後,便留下一道金匾密詔,明言太後和當今聖上,不可動我毫發,若我無恙暴斃身亡,則八大國老可請出先朝密詔律法,廢當今天子之位。」鳳翔皇子幽幽笑道,「八大國老都是三朝重臣,太後再囂張跋扈,也得顧慮他們一些,何況她還要掩天下悠悠眾口,因此她雖千方百計要我的性命,卻不敢做得太明顯!」
君昭陽伸手輕撫他胸前坑坑巴巴的傷痕,心中漫過一股酸楚欲絕的疼痛,她含淚低語道︰「她不敢明殺,所以就暗殺?這些傷痕全是刺客留下的?」
鳳翔皇子握住她的縴手,撫向靠近心口那條最深最長的疤痕︰「不,只有這道疤是宣若苑中的刺客留下來的!在那之後我勤練武藝,再加上小時練功扎下的根基,這些年來太後和皇上派來的刺客雖多,卻再也沒一個人傷得了我。」
君昭陽淚眼迷離地抬頭望他,不解地問道︰「那你身上這許多疤痕是怎麼來的?」
「是我自己刺的!」鳳翔皇子幽幽沉沉地說出了令君昭陽震驚至極的答案,「每當我恨到極點時,就拿起匕首,一刀一刀往自個兒身上戳——我毀身,忍疼,是要提醒自己不可以沖動,要忍住一時之氣,才能雪大恥,報大仇!我每一刀都刺在自己的胸口心窩,要自己時時刻刻記住這椎心之痛!」
一股尖銳的疼痛鞭答過君昭陽的心口,這個人啊,教她如何再恨下去?可她卻又不能不恨——她的心,像要被撕裂成兩半一般,好疼啊!
「我是在陰謀暗殺中長大的,前面有太後的陷阱,後面有出賣的冷箭,我能活到今天。靠的全是自己的本事!」鳳翔皇子撩起她的發絲,輕笑道,「你說對了一件事,我要奪江山確實不是為了黎民百姓,我不為蒼生,只為自己——為了建立自己的鳳翔皇朝,為了替枉死的先母和先皇報仇雪恨……」
他冷哼冷笑︰「對一個人最好的報復莫過于奪走他最珍貴的東西,教他生不如死——鄭太後和溱泓為了這中濴皇位,竟可以刺殺我美麗柔弱的母親和毒殺仁慈寬厚的先皇,既然這中濴王朝對他們如此重要,那我便將這皇位奪過來讓他們瞧瞧!」
他抱著君昭陽,在紫檀椅上轉了個方向,望向遠處綿延的山巒江河。
「九天昌闔開宮殿——先皇生前,最愛帶著我到這九鳳台來,望盡中濴四十州的風月。」鳳翔皇子拉起君昭陽的手,將她的掌心印著自己的掌心,「他總是對我說——鳳凰兒,你的命運你不掌握,要誰來掌握?你不放手,誰敢逼你放手?」
靶受到鳳翔皇子掌心中傳來的溫度,君昭陽只覺整個靈魂都震動了。她痴痴狂狂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要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且絕不放手!」鳳翔皇子望著遼闊開曠的四野江山;堅定而不容置疑地道,「我要建造屬于自己的王朝,要將中濴恢復成先皇在世時那美麗富庶的水鄉澤國——不管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就算要我受盡誤解唾罵,即使不受世人原諒也無所謂。」
君昭陽看著他這最真實的一面,不是做戲,沒有虛偽。他完全將自己敞開在她面前。而她也看到了在他那魔魅入骨、邪惑輕佻的俊美外表底下,有著冷冽剛強,開天闢地的豪氣和雄心!
她盈盈站起身來,向鳳翔皇子斂衽一拜,說道︰「不管我們之間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昭陽今日算敬服你了——且讓我為你舞一曲吧,敬你不堪言說的往事,敬你重建江山的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