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不了鳳翔皇子打什麼緊?他也是奉皇帝的命令行事,我中濴的災難全由暴君而起,能殺了溱泓那狗皇帝才是最要緊的事!」樊公公嘆息道,「這一年來,各地官府都在追緝你這個漏網的知府千金,而你居然能逃出揚州,毫發無傷地避過追捕,想必是君大人在天之靈庇護著你,不忍心看著君家的血脈就此斷絕……」
他望向君昭陽,猶豫地道︰「君姑娘,你可要想清楚,這到迎暉苑刺殺皇上,不論是否得手,肯定無法逃過宮中的禁軍追捕……你這一去,是絕無生還的機會啊!」
君昭陽一陣恍惚,感覺到一陣冰涼溫潤的觸感熨貼著胸口——是玉,是她貼身藏著的那塊九鳳玉佩;她十分清楚明白,這一年來無數次救了她性命的,是這塊鳳凰佩!
揚州屠城三日,她曾數次遇見凶狂殘暴的禁衛軍,可那些殺紅了眼的禁衛軍一看到她胸前的王佩,竟無人敢為難她;這一年來,各地官府追緝「叛賊之女君昭陽」,每逢官兵盤查身份,她只要亮出這塊九鳳佩,官府兵馬總是對她的身份問也不問,便揮手放行。
她當然清楚官兵們怕的不是這塊玉佩,而是玉佩的主人——想起在瘦西湖上所遇到的那個尊貴俊美、宛如天上鳳凰的神秘男子,她心中驀地涌上了一股甜蜜,一陣酸楚,一縷淒傷。
那是一種細細微微的疼,就像他用針在她心口刺了烙印,只要一思念,便會牽動她心頭那份尖銳卻又甜蜜的痛楚……
那一夜邂逅的種種情景,總是時時在她眼前清晰浮現,卻又恍然若夢——今生,她怕是無法再見到他了吧?
而他,可會記得曾在瘦西湖上遇到一名女子,撿了她的姻緣燈,贈了她一塊玉佩,還曾和她有過相濡以沫的親呢纏綿?
溫熱酸楚的情緒在她胸中翻涌著,她只覺視線模糊,淚水涌上了眼眶。
樊公公自然不知道她千回百轉的女兒家心事,見她眼中泛上淚光,只當她是怕了,便溫言道︰「君姑娘,你如要後悔,現在還來得及。我會設法帶你出宮,刺殺皇帝之事,就此作罷吧!」
「就此作罷?樊公公,你可知我為了這一天,費了多少的心血?」君昭陽眨去眼中淚光,神色變得冷厲而決絕,「我逃離揚州,隱姓埋名,趕到無錫,向秦家告知婉儀妹妹因揚州屠城而生死不明的噩耗。我千求萬求,在秦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求得秦家人原諒,答應讓我頂替婉儀妹妹的名,在今年進宮來晉選秀女。這一年中我拜師學舞,托人入宮找您,求您在我入宮時擔任我的內應……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她望向樊公公,明亮的眼中有著誓死的堅決︰「我不只是為了報父仇,報揚州屠城之仇,更是為了全中濴的百姓——只要暴君一日不死,我中濴百姓就永無寧日!只要能夠殺了溱泓那個狗皇帝,死我君昭陽一個人算得了什麼?」
樊公公動容,躬身向君昭陽拜倒在地︰「君姑娘,你這份豪志節氣,連男子漢也要自嘆弗如!我樊德在這里代中濴的百姓多謝你了!」
君昭陽連忙扶他起身︰「樊公公,您真是折煞昭陽了。」
「轎子已經在映月樓下等了。」樊公公眼中淚光隱隱說道,「我會先去迎暉苑中等候,並借機調開守衛的侍衛,等宮轎把你送到迎暉苑後,你見了皇帝,不管刺殺是否得手,一定要設法逃走,就算生機渺茫,你也絕不能束手待斃,知道嗎?」
君昭陽點了點頭,感受著胸前玉佩的冰涼與溫潤,驀然綻開一抹燦亮明妍的笑靨,轉身走下映月樓。
看著君昭陽臨行前那燦麗妍絕的一笑,樊公公只覺熱淚漫進眼眶,因為那笑容太美,有著訣別的意味,他十分明白,君昭陽這一去是沒有生路了。
他舉袖拭去淚水,急急跟下樓來,只見四個宮監抬了一頂軟轎,將君昭陽扶入轎中,他急忙趕在前頭,領著轎子繞過十二道宮門,往迎暉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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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暉殿里,花光滿室,金蓮生光。
斜臥在軟榻之上的泓帝看著手中的秀女名冊,再望向拜伏在階前的三十個妙齡少女,不甚滿意地搖了搖頭,道︰「今年中濴四十州縣所選出的兩千名秀女,其中最美麗的三十名秀女就是這樣了嗎?我中濴沒有美人了嗎?」
他身旁隨侍的內監總管連忙道︰「今年的秀女魁首秦婉儀姑娘已在殿外等候召見,听說她不但艷冠群芳,還擅長早已失傳的漢朝飛燕之舞,絕對不會讓皇上失望的!」
「哦,你是說漢成帝的皇後趙飛燕所跳的舞嗎?這世上還有人會跳飛燕舞?」這下子泓帝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來了,急切道,「那就快宣召入殿啊!」
「奴才這立刻宣她人殿。」內監總管揚聲道,「宣,無錫秀女秦婉儀入見!」
他話聲方落,樊公公已領了一個體態窈窕、婀娜輕盈的絕美少女從殿外走了進來。
泓帝只覺眼前一亮,只見那少女神清似水,貌艷如花,果然是一個美麗絕倫的絕代佳人。他嬪妃雖多,卻未曾見過這樣的人間絕色,一見之下不由得心神激蕩,魂兒都飛了,眯眯笑道︰「好一個美人兒,走近前來,讓朕瞧清楚些。」
那少女走到玉階之前,款款下拜,說道︰「臣妾秦婉儀,無錫人士,今年剛滿十七,值陛下旨意,點選秀女,上冊入宮。」
她才至階前,泓帝便覺有一種如蘭似梅的香澤撲至鼻中,令人心醉,再听她溫言軟語,聲音甜婉,更是喜歡,只覺魂兒都酥了,笑道︰「好好好,好一個秦婉儀,果然是天姿國色,謫仙下凡,朕一生中見過無數美人,卻沒一個兒及得上你一半美麗!」
「皇上過譽了。」身穿雲英紫裙,碧瓊輕綃的君昭陽嫵媚一笑,軟語道,「臣妾為了討皇上歡喜,特地苦練了飛燕舞,這就表演給皇上瞧,好嗎?」
泓帝見她秋波流轉,嬌腮欲暈,早已神魂飄蕩,心癢骨軟,這時听她這麼說,便笑道︰「你用不著跳舞,朕也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了!不過既然你為了朕,費心練舞,那就跳吧!不過你可別累著了,朕可是會心疼的!」
樊公公示意一旁的御樂班吹笙奏樂,只听悠揚的樂音響起,君昭陽寬抽一揚,翩翩舞了起來。
只見她輕如飛燕,腰肢婀娜,不停地旋轉,發絲飛揚,像一朵漣漪花。
她回旋到泓帝身前,舞姿蹁躚,泓帝只覺香澤襲人,神魂迷醉,禁不住摟住了她縴縴不足一握的細腰,笑道︰「不要跳了吧,這麼細的腰怎麼禁得住?只怕要折斷了呢!」
君昭陽眼中殺光乍現,一年來她所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從袖中抽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寒森森的刀刃毫不猶豫地直往泓帝心口刺去。
泓帝只覺胸口一陣震痛,短刀已直沒入胸。
樊公公見君昭陽一擊得手,叫道︰「君姑娘,快走!」
迎暉苑內霎時大亂起來,人人騷動,內監總管扯直了嗓子大喊︰「有刺客,來人啊,有刺客!」
君昭陽瞠著圓圓的大眼,望著眼前因過度驚嚇而呆怔住的泓帝,他面色如土,眼神惶懼,卻沒有絲毫痛楚神色。
她驀地倒抽了口氣,突然領悟到一個事實——她,沒有得手!
還容不得她細想,樊公公已扯了她的袖子把她拽下玉階,尖聲叫道︰「君姑娘,快走啊!」伸手一攔,擋住了沖上來的內監總管,把君昭陽往殿外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