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了靜,已經事隔三年,再否認也沒有什麼意義。
「是。」他低下頭。「的確有人來我的店里,威脅我要讓他無罪。」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還是很介意這一點。身為律師,他瞞她;交往過後,威脅的事情他還是照樣瞞著她。
葉東旭苦笑,考慮了一會兒,才道︰「不讓你知道,是因為你就是被他拿來威脅我的對象。」
他說得輕描淡寫,殊不知他當時有多恨。
她靜靜地,沒什麼反應。其實,她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只是再也不敢積極求證,直到她再次看見他的臉在電視上出現。
「你真傻。」
她苦笑,低下頭,三年像是過了九年。「所以現在應該不會有人再來威脅你了吧?葉檢察官。」
聞言,他笑得更苦了。
「老實說,我當了檢察官之後,你也不見得會比之前安全。」
至少他還滿常听見像是什麼「你敢起訴我,我殺你全家」之類的話;或是像「你要是抓我,我就放火燒你家」……
所以說來說去,學法律的人還真是自討苦吃。
「沒關系,我會保護自己。」
說完,她像是獻寶似的,從背包里拿出防狼噴霧劑。
那逗笑了他。
「嘖,你笑啥?看不起它哦?」
「那種東西只能防我吧。」他面不改色。
「你--」她提氣,克制自己不能拿噴霧劑扔他。
話題至此,葉東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看了腕表一眼,道︰「你待會有趕著要去哪嗎?」
她一楞,搖搖頭。
「我有,而且很趕。」說罷,他解開了汽車的中控鎖。「上車吧,我要趕去法醫實驗室。」
「法醫?」
「對,我要去看驗尸過程。」
「驗--欸?!」她驚叫出聲。
「欸什麼,又不是叫你進去看,只是叫你上車而已。」
「哦……」她吞咽了下,才怯怯地坐上副駕駛座。
「里面很熱,冷氣要五分鐘才會涼,你忍耐吧。」他隨後跟著上車,發動了引擎,匆匆駛離停車場。
半晌,待溫度涼爽了一些之後。
「所以你還在帝國房屋嗎?」他問。
「沒有了。」
「為什麼?」
「因為楊景安吃我豆腐,我打了他一巴掌。」
「打得好!」他竟樂得大笑出聲。
「不過我跳到安家房屋去了。」
「哦?是嗎?」他有些意外,但也沒意外太久。「那你達到年薪百萬的目標了沒?」
「差一點點啦……我去年賺了七十九萬多。」
「那算差一點點嗎?」
「算啊,才差二十一而已。」
「如果你搬來屏東,那可能會愈拉愈遠。」
「啊,說的也是……」她沒否認。
直到下一秒,她才意識到這話里好像有玄機。「奇怪了?我為什麼要搬來屏東?」
「那你為什麼現在要來屏東?」
「我--」
她臉一熱,糟糕!這問題突然變得好尷尬,冷氣似乎又不涼了。她下意識望向窗外,不想讓他看見她泛紅的臉頰。
他知道自己弄糟了氣氛。
于是他倆不再說話,他看著前方,她則看著遠方。安靜無息,車子里只剩下空調的聲音。
在行駛了一段路之後,葉東旭把車子開到了一棟老舊的辦公大樓前。
下了車,他走在前,她跟在後,直到他察覺她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他回頭看著她。
「我在這里等就好。」她站在樹蔭下,扯扯嘴角,表情有些僵硬。
「外面很熱。」他打賭她會中暑。「里面有冷氣,至少比較涼。我真的不會強迫你看尸體,我保證。」
她笑了出來。
「我知道啦。」也算是一種妥協,她點點頭,卻道︰「我先在外面逛逛,待會兒再進去。」
听了,他沉默了會兒,沒強迫她。
「好吧,別太逞強,別逛太久。這里的太陽真的很毒。」語畢,他擺擺手,示意暫時的告別,然後轉身往大樓走。
她像是在享受著他的背影。
他穿著很大眾的T恤、很大眾的牛仔褲,留了一個很大眾的發型。可是,在她眼里,他獨一無二。
不知不覺,她揚起了微笑。
無預警地,他在大樓入口前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她一愣,微笑僵凝住,立刻收起那痴傻的表情。
他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猶豫著什麼。他垂首、抬頭,反覆了幾次,最後提步朝她走了過來。
他站到了她面前。
蟬在頭頂上嗚叫不停,他想起離開金律師事務所的那一天。
「怎麼了?」她困惑地望進他眼里。
他舌忝舌忝唇角,道︰「你……現在有交往的對象嗎?」
她楞了楞,笑了出來。
「怎麼可能!有的話我還來干什--」
語尾消失在他的吻里。
他低下頭,含住她的唇辦,像是在寶貝著什麼。他輕輕地吸吮著、舌忝吻著,這個吻,他夢了三年。
一陣涼風吹來,他抬頭,放開了她。
「等我。」他輕聲在她耳邊細語,幾乎是風一吹就會消散在空氣中。「我盡快回來。」
她笑了笑。
「別再一去不回了。」
曾經太痛,痛到她以為自己那些都不是痛。
他听了,心一緊,久違的感受全都塞回了他的胸口。他微笑,卻引出心底曾經深埋過的苦。
「對不起。」為了哪件事?
他說不上來,也算不清,最後化為沉重的三個字。
「沒關系。」她伸手握住他的,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他無語,靜靜凝視著她。
「東電那件案子,我有在看,我知道二審你打了一年的官司。」她更使勁地握住他。「你很痛苦,我都知道。你是為了我才踏進去,是我對不起你才對,如果不是我的話--」
「噓。」他伸手,指尖輕抵在她的唇上。
她怔愣。
「別說。」他笑了一笑。「至少我現在自由了。」
是的,自由了。
不同于走在事務所前的那一條綠蔭大道,這一回,他不是往迷霧里走,而是踏在贖罪的路上。
而這個女人,便是干漠里的唯一一朵花。
他一生里的最後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