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獨棟別院的禪房外,獨孤絕遇到偷襲,一股排山倒海的渾厚掌氣迎面而來,他不拒反迎,雙掌推出,無奈不敵,震得他五髒六腑仿佛全移了位,胸口一痛,吐了半口血在地上,隨即禪門房詭異的開啟了。
「我已經等你很久了。」眉鬢盡白的年老僧人緩緩步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緊盯著他。
獨孤絕緩緩的直起身,「你早知道我要來?」
「你……實在是太像了!」老僧轉身走回禪房,「進來吧!我知道你有滿月復的疑問與不平,我會一一給你解釋的。」
獨孤絕冷嗤一聲,「殺人的劊子手需要什麼理由?」話雖如此,他還是踏進禪房,背後一陣輕響,他知道門已關上,再也沒有退路了。
「你難道不想問當年的事,究竟誰是始作俑者?難道你想讓真凶逍遙度日嗎?」老僧年已近百,什麼悲歡沒見過,當年的事,人人皆覺殘忍,但又有誰去探究真相?去認清當年任誰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獨孤絕驀地大笑起來,聲音尖銳刺耳,「對或錯,誰能辯得清?你別想借此逃月兌你的罪行,當年若非你一聲令下,凌家何致慘遭滅門?」
「看來你心中早有定見,又何苦上我少林索回公道呢?」老僧不禁納悶,如果不是為解惑而來,為何江湖上近來一再傳言凌家之後身懷異書,準備上少林為當年慘事翻案?
「我不想听任何解釋,我只知道殺人償命,血債血還。何況,死人不會為自己辯駁,可是活人卻千方百計的為自己找借口,以求苟延殘喘。」清秀絕美的臉龐此刻閃爍著無比淒艷的色彩,仿佛他的生命因復仇而變得有意義。
老僧的神情從嚴肅正經轉為慈祥憐憫,「孩子,這段期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對這人世,也一定充滿著不平與怨恨吧!」
「不關你的事。」獨孤絕拒絕打開心門,別過臉去。
老僧長嘆一聲,「當年的事留下來的後果,竟然連累到這麼多人,老納的確過意不去,剛才那一拳,老納只用了六成功力,你的武功雖強,內髒卻已經受到震傷,非得靜養半個月的期間,方得復元,武當掌門的武功不下于我,而青城派的武力與少林也不相上下,你以為你能贏得了他們?」
獨孤絕此刻半點力氣都提不起來,自然明白他說的話千真萬確,但盡避如此,他還是難以退卻,因為已沒有回頭路了。
「這樣吧!老衲已近天年,當年的事雖說是秉持正義之師,但老衲的確有錯,」敞開胸前門戶,老僧釋然的笑笑,「你來復仇吧!為當年冤死的亡魂復仇,老衲絕不閃躲,不過,這一掌打下去,你可得保證不許再向其他兩派尋仇,這段恩怨,至此一筆勾消。」
老僧雙眸稜稜,用意卻是良善的,就憑他一人想向三大門派尋仇,簡直如卵擊石,一點勝算都沒有,就算勉強拖上一個無爭山莊,結果還是一樣,老僧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他好好活下去,為苦難的凌家添一點希望。
包何況,真凶至今仍在逍遙,難保不會繼續追殺,老僧實在為此年輕人憂心哪!
「哪能就此作罷?數十條人命,你說算就算,教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先人呢?」獨孤絕緊緊咬著下唇,難以想像他為何自裁。
內疚,絕對是為了內疚,沒有人可以在做下當年那段慘事後,還能理所當然、平安快樂的過日子。
老僧哈哈一笑,緩緩倒向蒲團,「活的人總是比死的人多佔些便宜,怎麼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雖說你不想听解釋,但老衲還是要說,當年除了峨媚派的殷羽凡向少林、武當求援外,還有另外一個人在武林中造謠,說毒手郎君之所以武功高強、千變萬化,是因為他得了武林中數十年前早已失傳的撼天秘鑒,這部秘岌,武林中人人想得,我少林和武當就是沖著這部書,才攻上凌家。」
「可是,我從未見過什麼撼天秘鑒。」獨孤絕蹙眉,看著這位老僧緩緩倒下,心中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哀傷。
「是啊!我們把五絕門徹底翻遍,仍然沒見到這部書,原本以為被凌家人藏起來、可是看情形又不像,這才恍然,原來我們都被騙了。」
「為了一本書,殺那麼多無辜的人,你們太狠、太絕了!」獨孤絕咬牙切齒的道。
老僧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貪心一直是世間人看不破、闖不過的關,就像老衲已經投身佛門數十年,一听到武林中早已失傳的撼天秘鑒在毒手郎君手中,也不免再踏紅塵,枉費數十年的修為;孩子,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凌家真的是最無辜的受害者,所以,你想如何復仇,我都能接受。」
獨孤絕听得滿腔悲憤,拼命的緊咬著下唇,他不哭,絕不能哭!早已知道的事實,不會再引起他一絲一毫的情緒,不值得的,何況,他早已沒有淚水,愁姨從小就教他,在人前不可以泄漏他的軟弱,尤其是淚水,在人前流下,只會讓自己看起來更悲哀罷了。
「你這就去吧!十五年前欠下的債,十五年後只要你一條命來還,怎麼算,你還是佔盡便宜。」獨孤絕冷冷的說完,不再望向臉上血色漸褪的老僧。
自絕經脈的老僧痛苦的撫著前胸,勉強提起最後一口氣勸道︰「孩子,你還是不肯放過其他兩派和我少林寺的弟子嗎?」
「我有我的行事準則,你不用說了,我不想听。」
「你究竟意欲為何?」老僧急了。
獨孤絕緊抿雙唇,經過好長一段時間後,才說︰「我要找出三大派的首腦,要他們為我凌家慘案付出應償的代價,我也明白參與當年之事的人太多了,一時之間,也找不齊全,不過,我會慢慢收拾,曾染過凌家血的人,一個也跑不掉!」
「可是,隱藏在幕後的呢?那個手中雖未染血,但心中藏著無數把刀劍,每招都將置凌家于死地的真凶呢?」老僧不甘也不忍,拼著最後一口氣,嘶啞的問。
這個孩子,心中有太深、太重的仇恨枷鎖,將成為他一生的重擔,總要有人幫他卸下這些,否則,即使他如願以償的報仇後,他依然不會快樂。
「啊!你倒提醒了我,當年造謠的人究竟是誰?」獨孤絕冷眼瞧著已虛弱得快要死去的老僧,胸口莫名的悲傷始終環繞著,久久不去。
為什麼?他從不曾問過愁姨的安排與決定,一直認為那全是對的,可是,為什麼第一個復仇對象不如想像中的該死?為什麼會引起他內心深處的一絲絲愧疚?
他一定是瘋了,復仇是唯一的目標,他不能再迷糊下去,收起原本伸出來的雙手,臉上的神情恢復先前的一片漠然。
老僧驀地長長嘆息,這似乎也是他的最後一口氣了,他看得出這孩子的心地不壞,只是沒太多機會學習愛人與被愛,「孩子,如果我告訴你幕後真凶,你可否答應老衲一件事?」
「什麼事?」只要能復仇,他什麼都可以放棄,別說一個條件,千百個條件他都能答應。
「你只能向這個人尋仇一次,一次過後,不論成敗,你都得停止報仇的行動,不許再向他挑戰。」
「為什麼?」獨孤絕怒問,要是一次失敗,他的仇不是永遠也不能報了?
老僧搖頭低嘆,「因為這人背後的勢力太大了,如果你一擊不成,他一定會傾盡所有力量誅殺你,我不希望是那樣的結果。」
「我的死活不用你操心。」獨孤絕冷冷一哼,背脊挺得更直了,「從我開始復仇的那天起,我就不打算活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