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風掠過幽靜的小庭深院,院中冷梅在淒清寒風的吹拂下,堅決不妥協的搖曳著縴細的花枝,與池塘里一層薄薄的冰霜相互輝映,點綴著這個庭院。
池畔駐足一位身著飄逸輕裝的男子,全然素白的裝扮,卻令他顯得極為瀟灑迷人,風度翩翩。他已經站在這兒沉思好一陣子,直到從身後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時,才緩緩轉過身來。他約莫二十四、五歲,卻擁有一副俊美的臉龐,那雙濃黑的劍眉與深遽炯亮的眼眸最最引人注目,在他眼中,看不見傷春悲秋,只感覺到他對生命的熱愛,與溫暖厚實的情感。
他,當今江湖中,地位最超然,武功最卓絕的無爭山莊大公子楚御庭,自小就是餃著金湯匙出生,上有父祖家大業的庇蔭,下有江湖豪杰友朋的前後聲援。據說,他的武功是天下排名前十杰,但從沒見他在人前動武過;據說︰他擁有的錢財珠寶足夠買下十座揚州城,可卻從沒見他揮金如土過。
無爭山莊是楚御庭的祖父楚濂年輕時創建的,當時的人們叫它福慧山莊,因為楚濂既修福又修慧,不僅時時靠著一身傲人武藝替江湖黑白兩道排紛解難,更常常廣散家財救苦濟貧。就這樣,久而久之,人們便把福慧山莊改名為無爭山莊,因為在這里不會有是非爭奪,而且江湖上人人皆知,只要是楚家人說出來的話,比官府的命令都來得有效,簡直可以號令天下眾家英雄好漢,所以,根本沒有人敢在無爭山莊內鬧事,而這也就成為風波多險惡的江湖中,唯一一塊清淨無爭的淨土。
楚御庭那澄澈無波的眼眸,因見到來人而溫暖起來,他俊逸的唇角微微上揚,聲音是相當愉悅的,「叔父,什麼大不了的事,非得在這種天氣,約我到這麼冷的望梅亭,難道我們不能在屋里好好坐著,喝幾杯小酒慢慢談嗎?」
楚靖南輕聲一嘆,縱有天大的事,見到這佷兒帶著笑臉再加上親切的問候,他就算再著急,也能放松下來,「御庭,你以為做叔叔的我有這麼好的雅興,邀你在這種天氣、這種地方談些風花雪月嗎?」
「當然不是,」楚御庭連忙正色說︰「叔父約我出來,自然是因為有件事叔父不願意讓家父知道,而又需要我的綿薄之力效勞。」
楚靖南拍拍身材高他半個頭的楚御庭,「別這麼拘束,你知道我向來沒什麼輩分觀念。唉!這件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想了想,漸入中年的他撫著短須,又喃喃自語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再怎樣都已過了十多年,這麼長的時間,還不夠讓人忘掉仇恨嗎?」
楚御庭的內力極深,耳力極為靈敏,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但,基于尊重長輩的禮貌,他裝作懵懂,「叔父,什麼事這麼沒頭沒腦的?」
又換得一聲長嘆,「要說起這事,得從十五年前說起。哦,天又要下雪了,我們還是進亭內談吧!御庭,十五年前,你還只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吧!那個時候,武林中除了咱們無爭山莊小有名氣外,就屬凌家的五絕門、蕭府的落月刀與柳門的別離劍最有名。」語甫落,他們已經來到望梅亭中,雪白的結晶也已飄下。在此,楚靖南向楚御庭道出一樁極為慘烈又充滿不幸的江湖秘辛——
五絕門、落月刀與別離劍,本是江湖上除了三大門派少林、武當與青城之外,最有勢力的別派教門,各自擁有成百上千的子弟與部屬,幾十年來互不侵犯,也沒什麼交情,與無爭山莊成立宗旨雖有差異,但這幾年下來,卻也相安無事的各守一方,成為武林中各霸一處的抗衡局面。
其中,又以五絕門中人行事夾雜七分邪氣,只憑喜惡,不問是非,但求自身安好適意的作為,最令武林人頭痛,主事者凌氏一族人口雖不多,但在江湖中成名者個個英雄少年,驚才絕艷。他們往往不及十歲便離家闖蕩江湖,仗侍著祖傳武功,憑著毒辣的手段,不到二十歲便名滿武林。而十五年前,江湖中最富盛名者,就屬凌家的毒手郎君——凌休恨。
凌休恨初出道時,尚不及八歲。他生就一副俊美臉龐,當時愛戀他的俠女閨秀,江湖上不知凡幾;而他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最擅長的還是家傳的一萬零八種毒藥。
「使毒的最高境界是什麼?佷兒,你見多識廣,你來說說。」楚靖南突然把話題轉了開來。
「奪去一個人的性命吧!我想。」
「你錯了!要一個人命豈不簡單,但讓人終身悔恨、生不如死,那才是毒郎君的手段。」
凌休恨的下毒最高境界,是用毒藥將一個瀕死的人從必死的情況硬是救活,卻讓他求死不得,這才是他最自豪的。而就是這點,凌休恨讓武林同道聞之色變,因為誰也不敢得罪一個這樣如魔如妖的人物。
十五年前,凌休恨才二十七歲,那年……
「叔父,照說十五年前,我雖只有十歲,卻也飽覽各家武學與武林軼事,為什麼從沒听過凌休恨與五絕門的事?只知道一夕之間,他們凌家家道中落,其族人下落不明。」楚御庭好不疑惑。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而且當年知道這事的人也不願再談。唉!你別急,且听下去。」
二十七歲的凌休恨,生得一副好風采,擁有一身好本事不說,光提他在武林中干下的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就連成名早于他的名耆大老,也都不敢無故招惹他,簡直可說要風是風、說雨是雨,算是武林中的第一人。
但壞就壞在他的個性亦正亦邪,眼高于頂又目中無人,或許這也算是凌家人的劣根性吧!縱橫江湖的凌氏,注定要栽在毒手郎君的手下。
凌休恨在闖蕩江湖時,身邊總有一大群女子死心塌地、不計名位的追隨他,但或許是容易到手的果實不甜,凌休恨始終不把她們放在眼里,反倒是在一次武林人士聚會中;看上一個沒什麼名氣的峨媚派女弟子殷羽凡。當年,殷羽凡才一十六歲,據說相當平凡,但凌休恨就是對她傾心狂戀,如果他們之間有好結果,那也就罷了,偏偏事與願違,造化弄人。
長相俊美,身材飄逸,武功足以與當年的峨媚派掌門並駕齊驅的毒手郎君,在涉世未深的殷羽凡眼中,竟只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她漠視凌休恨為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心一意只想在峨媚門下做個安分守己的小弟子。
如此,怎不教凌休恨氣惱。但氣歸氣,凌休恨仍舍不得放棄她。但殷羽凡不賞臉的行為,看在凌休恨身旁女子的眼中,卻成了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找機會除之而後快。再說,會不計名位的跟在凌休恨身邊的女人,哪會是尋常良家婦女,自然是行事為人帶有七分邪氣,往往不能以常理論之,其中一位飛天魔女李愁兒,就是肇下事端的主因。
「又下雪了,天氣真冷啊!咦,你滿臉的不忍,莫非也听出這事情不對勁了吧;李愁兒的手段,自居正道的峨媚派怎麼防得了?」楚靖南的心思又飄遠了。
那年初春,李愁兒只身找上峨媚派,逼其掌門人交出殷羽凡,任由她處置,峨媚派掌門哪肯受辱,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峨媚派不願佔以多欺少的便宜,先是一對一,如意算盤是等李愁兒打累了,再將她生擒,送下峨媚山。
豈知李愁兒耍詐,一邊接招,一邊撒出凌休恨署名的「彌天血霧,這種毒是凌休恨的撒手 ,其厲害的折磨人手段可想而知。「彌天血霧」是一種無色、無味,極為細小的顆粒的粉末,沾上人身便是蝕骨毒粉,抹不去、揮不掉,只會逐漸腐蝕肉身,直到死亡,而且前後不超過一燭香的時間,除非事先服下凌家獨門解藥,否則無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