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崇濤又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說,可是他的雙眼半盲卻是個事實,後來他以傷勢為由辭去堂主一職,連帶的也拒絕繼承沈氏企業,為了怕造成底下的人恐慌,也避免其他道上有心取而代之的人的挑釁,沈大哥嚴密封鎖他幾乎失明的消息,盡快安排組里的人事,把我推上組長的位置後,自己遠避在南部山上,還不準任何人知道他的去處。」
「他這又是何苦呢?」練湘婷低語,心中隱隱約約明白他的心意了,他的思想本就悲觀,一有事就往壞的方向想,于可自己苦在心里也不肯說出來,發生這麼重大的事廣他也只擺在心里,寧可任何人誤會他,也不願讓人親近他,即使是她!練小姐,我不知道今天來究竟是對是錯,但人總是自私的,盡避沈大哥已經半盲半瞎,但我還是希望他能獲得幸福,耐他這輩子惟一動過心的女人就只有你,我已經無法可想……」
「所以你即使有可能被他埋怨,也不惜甘冒大不韙的把他的去處告訴我,好讓我去找他,是吧!」練湘婷主意已定,心情輕松得已經可以取笑伍崇濤了。
「對,就是這個意思,最好是勸他收回成命,再把極東組和沈氏企業接回去,我實在不是一個當領導的料。」
練湘婷可不這麼想,她才樂得見沈刑天月兌去黑幫外衣,怎可能又教他披上,「我覺得你會是位好領導,光憑你說服人的技巧,就足夠應付所有難纏的人物了,你沈大哥的眼光的確不錯,不是嗎?」
伍崇濤的如意算盤,踫上這位向來行事隨意的小女子,發現——居然完全沒轍了?!
「你……」伍崇濤認命地發現,每個人都把他的退路封得死死的,想發火都名不正言不順的,哀嘆了一聲,只好雙手乖乖的將住址奉上。回過頭來接觸到劉超得意的笑臉,他驀然明白他被這老狐狸擺了一道,但他只能暗自生悶氣,心中盤算著︰改天他應該好好跟沈刑天討教討教,如何對付這只老狐狸。
練湘婷依著地址與地圖,一個人找上這棟位在南部山間的兩層樓別墅,這里佔地極廣,但別墅的外觀卻是平實的灰白色,不起眼,甚至還有些老舊,或許已經有好多年的歷史,看起來像是沈刑天匆忙買下而未加整理的舊房子。
她皺皺眉頭,小心避開路旁的石塊,找到外牆鐵門,正想按鈴時,心中卻突然畏縮起來,萬一他不想見到她怎麼辦?
可是既已來到這里,不進去似乎有點可惜,她又再次舉起手。門卻開了,她的心頭一陣急速跳動,卻在見到一位老婆婆好奇的眼光時,羞紅了臉,「呃,有一位沈……沈刑天是不是住在這里?」
「沈先生哪,」老婆婆上下打量她好幾眼,才說︰「他是住在這里沒錯,現在他正在院子里吹風呢!你幫我跟他說房子我已經打掃好了,晚飯放在他桌上,我要回去了。」
她就這麼放她進門,連問都不問就要走,練湘婷叫住這位婆婆,「呃,你不住在這里照顧他嗎?」
「我只是來幫他打掃和煮飯的,住在這里干嘛,沈先生雖然給的錢多,但成天跟個死人一樣冷冰冰的不開口,我要不是看他出手大方,才不來這里打掃呢!真是腦殼壞掉了。」這婆婆邊叨念地離去,臉上還一副不敢領教的模樣。
練湘婷嘟著嘴瞪視著她,嘀咕道︰「說人家大方還在背後批評人家,當心我要他開除你。」跺了跺腳,才走進這扇鐵門。
門內是另外一片天地,一棟兩層樓的別墅不到三十步遠,但她繞過房子,直接走向開滿野菊和薔薇的花園,眼中貪戀這美景,心中有些明白他為何會買下這既偏僻又陳舊的房子了。
在花圃旁,擺著一張藤椅,椅上坐著她未曾忘懷的男人,半年不見,他顯得有些憔悴,有些落寞,冷酷卻又俊美仿佛謫仙的臉龐仍然如此懾人,只不過那雙漆黑的眼有些迷蒙,不再犀利,而他高瘦的身子躺進藤椅,看來是如此單薄且令人心疼。
她—步步靠近,腳步很輕,但他還是發覺了,不安地動了一下雙手,疑惑地道︰「是陳嫂嗎?我待會兒會進房去,你先走吧!」
半年沒听到他的聲音了,乍听到低沉如昔——醇厚如舊的男性嗓音,她突然有了想哭的沖動,他真的看不見她了嗎?她都已經來到這麼近了,而他真的看不到了嗎?
听到他半盲的消息,她的確震驚而心疼,但絕比不上親眼見到的時候,她內心掀起的波濤洶涌,這時她才明白,她真的真的愛慘這個男人了。
沈刑天久久沒听到陳嫂前回音,漸漸疑惑起來,
從他這里只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是男是女根本分不出來,雖然早巳明白這輩子只能靠模索度日,再也無法恢復兩眼的視力,但這種不安全感還是令他驚恐,他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喪失了。
下意識地握緊雙手,掌中那張照片因而彎曲起來,引起練湘婷的注意,她才看了一眼,便兩眼婆娑,不爭氣的流下許多晶瑩的淚珠。
照片上的人是她,是那張她倚在渡船邊,笑得既溫柔又自信的照片,沒想到他竟然當成寶似的收藏,而且一直保存至今。
「是誰?」沈刑天不安地瞪視著逐漸走近的人兒,已經死絕的內心又悄悄燃起一陣狂野的火焰,可能是她嗎?他極力想看清,但沒用的雙眼就是沒辦法凝聚焦點,令他懊惱又沮喪,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令他這麼恨自己的雙眼。她搖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怕每個字對他們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感傷,來到他面前,悄悄蹲,略顯冰涼的溫柔小手取走他雙掌中的照片,他起先有些抗拒,但她的手將他的僵硬雙掌一一扳開,然後無比溫柔地撫著。
他大受震動,迷蒙難以清晰視物的雙眸無端泛起一層水霧,令他更看不清眼前的人兒了,有可能是她嗎?多少個夜晚他曾夢見過這一刻,既想要她,又不想讓她見到自己的樣子,矛盾呵,原來他沈刑天也不過是個軟弱的男人,沒有了她,連生命都失去意義。
他感覺到她把他的雙手貼在她被淚水浸濕的小臉上,他的手指本能地一一撫過她的眉眼唇鼻,然後不听使喚地眷戀她光滑的臉,久久不肯移開。
她偎進他的懷抱,擁著他微微顫抖的身子,「你認不出來了嗎?我在你心中已經變得不重要了嗎?」
他難忍悸動地俯低了頭,吻住她的雙唇,也封住了她令他心碎的低語,在經過這麼多的波折,他們的感情迅速燃燒,連話語都顯得多余而累贅,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分開了,緊擁在一起的兩人心中,再清楚也不過了。
不知道怎麼開始,也分不清是誰主動,他們緊緊偎在一起的身子越貼越緊,呼吸也更形沉重起來,沈刑天突然驚醒,模到她柔膩光滑的雙肩,褪去的上衣還握在他手上,咬咬牙,他抽開身子,「不能在這里。」
昏沉的練湘婷嫣然一笑,「好,不在這里,那我們進屋去吧!」她拉起他,緊緊地摟扶著他,然後走進屋里。
拿她沒轍,但他的心情真是他媽的好極了,活了三十幾個年頭,第一次有大笑的沖動,「你這個小女巫,就是有辦法想出新點子,不是嗎?」而他真的笑了。
山間的風吹過窗邊的白色窗簾,而他的手仍緊緊地摟著她未著寸縷的身子,心疼地撫著她汗濕的額頭與前胸,听著她仍顯急促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