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察覺到不對勁的是俯在他身上的練湘婷,她覺得他的身子微微在顫抖著,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來,在看到他流著鮮血緊閉的雙眼時,心痛不已,「天哪,你怎麼了?為什麼會傷到眼楮?」
「別嚷,只是子彈擦過眼角,不礙事。」他是這麼安慰著她。
「可是……」
「噓,再撐一陣子,尚君凱他們應該快來了。」他判斷時間差不多了,再不來,他無法想象這場戰事要如何了,他自己怎樣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練湘婷平安,該死的,全都亂了。
「你是說……」
她的話還沒說完。尚君凱和封宇便帶著警方大舉沖進來,經過一陣交手後,曼婷夫人總算是被警方擒住,而她的手下也垂頭喪氣地繳械投降。
當沈刑天知道已平安無事時,他的雙眼已經刺痛得完全張不開,封宇發現了他們,準備走近時,沈刑天穩穩地抱起虛弱的練湘婷站了起來。「你的雙眼?」封宇皺起雙眉,尤其看到沈刑天不斷淌血的眼角時,眉頭蹙得更緊了。
「不礙事,子彈擦過眼角。」沈刑天憑著聲音判斷距離,跨上兩步,將練湘婷交到封宇手中,「倒是她,得快送去醫院,遲了就麻煩了。」
練湘婷不願離開他的懷中,可惜無力得很,只得像個孩子般伸出雙手向他衷求,渴望他不要離去,「刑天,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
沈刑天什麼都看不到,看不到她令人心疼的哀憐眼神,看不到她發由自內心誠懇的呼喚,更不知道她會害怕他又變回原先那個對她不理不睬的沈刑天,所以他硬起心腸,柔聲地道︰「乖乖听話,跟封先生回去,改天我會再去看你。」
她當然不依,「我不要,你又在躲我了。是不是?說什麼永不離開我,要我相信你,根本都是騙人的。」
他沉重地垂下肩膀,無力地撫著額角,「麻煩你們盡快送她去醫院,好嗎?」「我看你也需要上醫院一趟,一起走吧!」尚君凱處理完曼婷夫人這幫人後,為避免麻煩,連警方都打發了,現在剩下的只有他們,和從極東組挑選出來的少數幾個人,一過來看見這種情形,尚君凱很自然地提議道。
「不,我們極東組有很完善的醫療設備與專屬醫師,不用麻煩了。」他糾結沉郁的心里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而他,不準備向他最重視的人吐露,只準備一肩扛下所有的苦難。
「那我也一起去。」練湘婷感覺到他又把心門緊緊關上,內心深處有極強的恐懼感,害怕他又在躲她了。
「不行,這個醫療小組不治非極東組的人。」
這回絕得夠狠、夠辣,夠讓練湘婷的心碎成片片,她瞪大雙眸,微開的小嘴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他已經拒絕得這麼徹底,原來從頭到尾,她都只是一個一廂情願、滿腦子裝著浪漫綺想的大白痴,人家根本就不把她當自己人看。
呵,人生至此,她也算無憾了,被人羞辱得這麼徹底,還能說什麼嗎?她無力地撇撇唇角,悲涼地自嘲,活該啊!原本無欲無求的日子不好嗎?偏要為了他受盡戀愛之苦,到頭來,竟落得這般下場。
「我們走吧!」她無力地靠在封宇胸前,閉上雙眼,忍住滿腔的淚意。
封宇和尚君凱互換一個疑惑的眼神,帶著練湘婷離開了。封宇暗自記下了,他認為沈刑天的舉動不尋常,尤其是他的態度轉變得大快,令他懷疑,但目前似乎不是個好時機,得等一陣子再說。
他們的車聲已經消失很久後,沈刑天才模索著坐了下來,雙掌推開把頭臉埋了進去。劉超默然許久,終于忍不住了。
「堂主,你為什麼不讓練小姐留下呢?鐵醫生不會介意多醫一個人的。」
「可是我介意啊!我不要她繼續留在我身邊,這樣對她、對我都好。」他的聲音疲倦而蒼涼,仿佛一瞬間,他的心也跟著離開他的軀殼,隨著她直奔天涯海角。
「為什麼?」劉超大為不解,難道真讓練小姐說中?
等了好久,劉超才听到仿佛來自地獄般的聲音,陰冷尖銳,且不帶一絲感情,「因為我的雙眼可能已經瞎了。」
悄悄的,縱橫黑白兩道勢力,帶著重整流氓世界的使命,有著正當企業,暗地里卻身負仲裁黑道事務的極東組,在近日內完成高層人事改組。創辦人,也是極東組最有權勢的沈以正,宣布在
七十歲生日的前夕正式金盆洗手廠退出是非難辨的黑道,而由他一手打下的極東組,自然成為各路人馬議論紛紛,想插手的大肥肉。
眾所皆知的,沈以正惟一的獨生子在多年前一場致命的車禍下死里逃生,但付出慘重的代價卻是下半輩子必須與輪椅為伍,這樣一個殘廢者自然不能成為統領極東組的適合人選,而從沈以正從不讓他的親生兒子與黑道接觸的情形下,這個殘障者早巳被有心人從名單中剔除了。
那究竟誰才是下任極東組的領導者呢?素聞極東組旗下有個最狠、最絕、最冷血也最可怕的東堂主沈刑天,既是沈以正的義子,又是高知識的流氓,管起一流企業來不輸任何經營者,發起狠來連道上的前輩都懼他三分,這樣的人應該是極東組下任的新組長吧!
但所有的人都跌破眼鏡了,當他們得到正式消息的時候下巴都久久無法合上,極東組新任的組長竟然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他長得一副學生樣,可能連大學都沒畢業,笑起來一臉爽朗天真,在黑白兩道的眼中,這樣的人根本是善良老百姓,哪有大哥樣,連名字都沒听過,要經過一番仔細查證,再念上幾遍,才能記在心里。
听說,極東組的新任堂主叫伍祟濤,而他已經在沈氏企業最高不可攀、平常又門禁森嚴的辦公室上班了,就是不知道晚上是否也處理黑道事。
那,那個又狠又絕的沈刑天怎麼辦?他失寵了嗎?還是沒利用價值了?沒人知道,因為他已經失蹤了。
善于趨炎附勢的人們總是薄情的,尤其講求節義的流氓世界還是會為自己的利益打算,所以沈氏企業的辦公室外,還是聚集一堆想巴結新當權者的人,他們在等著很忙很忙的新組長能破例撥冗見他們一面。
第十章
沈氏企業最頂樓的總經理辦公室,原本寬廣舒適的辦公環境,如今卻意外的凝聚—份沉悶的氣息。
坐在黑色高腳椅的伍祟濤,年輕俊朗的臉龐滿是不耐,百般無聊地瞪視著恭敬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叨叨絮絮地念著他的行事歷,而且長串的行程排得滿滿的,令他連一絲絲喘息的空間都沒有,想起末來的日子,他不禁無奈地嘆了口長長的氣。
「組長,累了嗎!還是繼續?」這位男子面無表情,
機械式的略表關懷之意。
「算了,算了,別再往下念,到時候要做什麼事,你再提醒我吧!」伍崇濤揉揉發疼的額角,轉向立在一旁看好戲的劉超問︰「劉叔,我實在很懷疑以前沈大哥是怎麼辦到的,我可不相信他一個星期會參加兩次以上的宴會,和出席三次以上的慈善舞會。」
開什麼玩笑,他年輕的生命就要浪費在這種事情上,有夠慪的,若不是看在沈老爺子的份上,他打死也不會坐上這個位置,更何況,這個位置本來就屬于沈刑天的。
一提起他,伍崇濤就想起將近兩個禮拜沒去看他了,不知道他的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