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打算告訴我吧?」施文琪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情緒已經壓抑不住。「什麼時候開始的?從你一直說要課後留下來‘照顧’學生開始嗎?」
「你冷靜點,別這樣子大吼大叫。」他試圖阻止她。
「冷靜?你還有臉叫我冷靜?」
「你就是這個樣子!」顏儒孝似乎也不想再來紳士那一套了,揚起嗓子,絲毫不打算認錯。
「從來不肯了解我的生活,只淨顧著說你自己的事。每次一見面,你就只會說著去哪里血拼、去吃了什麼山珍海味、哪一國的名牌很便宜,你了解過我在教的東西嗎?」
瞬間,一切的過錯全落到了施文琪頭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原來,他一直是這麼看待她的?原來他一直當她是個如此膚淺的女人。
「你怎麼能說我不想了解你?」她顫抖著聲音,再也無法保持幾秒前的氣勢。「那些東西我不懂,難道你要我裝模作樣地跟你高談文學嗎?」
「少拿不懂來當借口,我看你根本無心想了解。」
他別過頭去,坐上了沙發,那不耐煩的模樣讓她覺得好陌生。突然,她終于明白為什麼對方始終遲遲不肯正式談論結婚的事。
「所以,你其實不想和我這麼沒有腦袋的女人一起生活,是嗎?」眼淚不爭氣地落下,她立刻伸手拭去。
面對她的自貶,顏儒孝毫不憐惜。
「既然這樣,為什麼你還要我辭掉空姐的工作?為什麼你要——」
「別推到我頭上來。」顏儒孝打斷了她的話,反駁得無情。「我想你自己也知道,三十歲當空姐已經快不行了,我不過就是你辭掉工作的借口而已。我說得沒錯吧?」
這樣殘酷的指控,讓施文琪完全失去了反擊的力氣。
「辭掉空服員,再隨便找個輕松的工作,之後嫁人過著無憂無慮的少女乃女乃生活,你是這麼打算的,沒錯吧?」
「不要說了。」這是她唯一還能夠說出口的話,唯一她還能夠緊緊抓在手上的尊嚴。「你的意思已經夠清楚了。」
留下了這麼一句,施文琪轉身走出屋外,不再掙扎。
回家的路上。她淚流不止。回憶起整個交往的過程,那並非是舍不得過去的付出,而是對未來的絕望。
她在被窩里流了一夜的淚。
天明之後,還心痛嗎?她其實不確定,只是覺得自己仿佛已經支離破碎,什麼也沒有了。
「是,真的很抱歉。」
棒天,一雙腫得核桃般大的眼楮讓施文琪沒有勇氣踏出門。「不好意思,才剛報到就請假……」
她頻頻向電話彼端的主管道歉,用長「針眼」為由。
而後通話結束,意識被拉回了當下——這個只有她獨處的私人空間。突然間,毫無預警,昨夜的情景排山倒海般朝她襲來。
施文琪鼻一酸,視線又模糊了。
雖然顏儒孝嘴上沒說,但他的一字一句卻已把她貶得體無完膚。想當初剛交往沒多久,他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我好幸運,能讓你這麼出色的女人看得上眼」、「如果能把你娶進門是我的福氣」。
如今回顧以往,每一句情話都成了笑話。
回憶至此,眼淚再也憋不住,施文琪終究還是放聲再次大哭一回,直到手機響起,她抽抽噎噎拿來手機看了一眼。
上面顯示著「葉思璇」。
「思璇……」她接起電話,壓抑著哽咽。
「文琪?」彼端傳來輕快的嗓子。听著那一端的背景聲音,肯定是在機場。「怎麼你听起來好落魄?干嘛呀?新工作這麼快就把你操壞了?」
葉思璇是她在航空公司里將近六年的同事,如果說有一個人是最舍不得施文琪離職的話,那麼肯定非她莫屬。
而正是這一句話,讓她仿佛被人踩到最痛的地方。
「思璇……他……」施文琪再也無法偽裝,對著手機哭泣出聲。
對方似乎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發泄給嚇傻,先是頓了幾秒,才忙著追問︰「怎麼了?你怎麼了?慢慢說啊。」
「我……我……」施文琪抽來幾張面紙,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昨天,我下班之後跑去儒孝他家,然後……」
憶起那幾乎要撕碎她心的畫面,她停了下來,深呼吸了幾回,才繼續道︰「我看到他摟著一個女生,很年輕的女生。」
「啥咪?不會吧?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像是要化解這一股凝重氣氛,葉思璇在彼端故作輕松地笑了幾聲。「然後呢?你沒上前去打招呼、問個清楚?」
「然後我……」她抽來了面紙,拭去淚水、鼻水。「後來我上樓去跟他攤牌,他竟然說,我只是個會聊名牌的女人,所以他沒辦法跟我這種人……」
話還沒說完,施文琪便忍不住哇的一聲又哭了。
「好好好!你先冷靜點,我現在馬上過去找你。你在家吧?」
施文琪只是點頭。
然而在電話里的沉默也能讓葉思璇明白了答案。「你等我一下,我攔個計程車就過去。」
「你剛飛回來?」施文琪似乎可以看見對方拖著行李、走出機場的畫面。
畢竟那樣子的畫面也陪了她好多年。
「對,我剛回來。你吃飯了沒?我帶點東西去給你。」
「不用了,我什麼也不想吃。」
而後她們各自掛了電話。
雖然施文琪表明沒有胃口,但一個小時過後,葉思璇還是提著大袋小袋食物出現在她家門前。
「我不是說我不想吃嗎?」
葉思璇沒有搭理她,倒是被她那憔悴的模樣給嚇到。在她的記憶里,施文琪總是光鮮亮麗、神采飛揚,可現在眼前的女人卻是一臉倦容、毫無生氣。
「我的天……」她怔怔地放下袋子、將行李隨意擱著,伸手去模了模施文琪的臉。「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出一張嘴就把我變成這樣了。」在這樣的時刻,施文琪唯有苦笑、自嘲,才能夠找到那讓自己保持冷靜的間縫。
「你看吧、你看吧!我早說過搞文學的男人都很風流,你還傻到為他辭職。當初我苦勸你半個月,然後咧?連理都不理我。」
「……你是特地來損我的嗎?」施文琪睇著她,擤了一把鼻涕。「都這種時候了,你竟然還忍心對我落井下石。」
葉思璇冷笑兩聲,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關心是一定有的,但我還是得讓你知道你有多笨。」
施文琪笑了出來。「是是,你最好了。」
也許是因為房子里有了另一個人陪伴,她心里頓時放松許多,已不再像先前那般愁苦。
「喂,說真的,」葉思璇忽然喚了她一聲,這回語氣正經了不少。「既然事情都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你要不要考慮回航空公司上班?」
施文琪卻笑了出來。
「你在開什麼玩笑?公司那邊想換年輕的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讓我回去?」
「轉地勤啊。」葉思璇眼里依稀燃起了光芒,好像對方已經接受了她的提議似。「你想想,轉地勤薪水也不低,工作也不像空勤那麼累。」
施文琪靜靜的,腦中還停留在一片混亂的階段。
「我再考慮看看好了……」她並不排斥新工作的環境,甚至漸漸喜歡上那里的人。「畢竟我才剛進去沒多久,突然就這樣子離開也不好。」
「你在說什麼鬼話!要走當然要趁早啊。難道你想要等到人家把工作全交到你手上,你才打算拍拍走人?」
一听,覺得她說的也頗有道理。
然而她卻無法不去想起那些同事對她的照顧,尤其是陳詩蘭這位前輩。當然,她也毫無理由地想起了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