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是你。」
綠柔高聲笑道︰「不錯,不愧是我的好徒兒。」
她陡然除去了臉上的面罩,人人都是眼前一亮。乍然見到她的鄂比泰夫婦,更是嚴加戒備,不讓她再逃出親王府。
「鄂比泰,這幾年你過得可好啊,妻子兒女,榮華富貴樣樣皆全。可是你做夢也沒想到四十年後,你的兒子和你未婚妻當年的下場一模一樣,遭人陷害,綁赴刑場。不過你應該慶幸,我報仇只報了一半,並沒讓你全家遭到抄家的命運,算你走運。」
「是你!是你暗中煽動鰲拜和褚向霖向皇上進讒言的!對不對?」鄂比泰驀然明白了這一切,他咬牙切齒地瞪著這花貌如昨,卻心如蛇蠍的女人。
綠柔得意地笑了起來︰「是又怎麼樣?憑我的容貌有哪個男人不听命于我?這一切都應該怪你,是你一手造成的。我阿瑪待你不薄,當初在先皇面前,力保你出任文官,免去長年征戰之苦。沒想到你竟思將仇報,在先皇面前密奏我阿瑪的謠言。若不是我阿瑪引狼人室,我全族八百余人怎會遭此惡劫?這一切,都該怪你。」她說到悲憤之處,恨不得手刃仇人,但又覺得這樣太過便宜他了,她要等著看權傾一時的鄂親王府如何走向衰敗頹亡的路。
「綠柔,你別怪他,真的不是他干的!他對查良爾親王感念甚深,怎麼會造謠生事?何況他當時只是一名掌管宗室族譜的小闢,人微言輕,先皇又怎會相信他的話呢?你真的誤會了。」敏慈在一旁急急地辯解,卻換來綠柔更大的怒火。
「哼!敏慈,我的好朋友、好姐妹,你怎麼知道不是他干的?難道你早在覬覦我的未婚夫,暗中交往卻把我瞞在鼓里了?」
「夠了,你沒有資格在這里評斷我的家人!」鄂比泰眯起雙眼,危險地盯著她,「當年陷害你阿瑪的人不是我!使你全族滅亡的凶手也不是我,要怪只能怪你阿瑪個性太過耿直剛毅,得罪了先皇猶不自覺。未入關前,朝中文武大臣旨主張南下逐鹿中原,偏偏你阿瑪力持反對意見,為了安定軍心,先皇才不得不施以重法。綠柔,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為何讓仇恨蒙蔽了你的眼楮呢?」
綠柔拒絕讓他的花言巧語打動自己的心︰「哼!我的眼楮不是到今天才瞎的,早在當年就看錯了你,無論你怎麼狡辯,都月兌不了密告的事實。」
就在他們各執一詞、爭吵不休的情形下,一個低沉悅耳的男聲清清冷冷地插了進來︰「的確,當年是有這麼一個處處和查良爾親王作對、視親王如眼中釘的人,但那人是已故的攝政王多爾袞。當年他急欲樹立個人勢力,對于有可能妨礙他奪權的人,他都想盡辦法鏟除,而查良爾親王正是他的頭號大敵。他有心誣陷,偏偏親王又為了南下出兵的事惹得先皇不快,種種因素的配合,終于釀成了那場災劫。你在京口擄走小憐之時,怎會忘了向害你全家的主謀者下手呢?」說話的人正是明驥,他從宗人府調來了十卷卷宗,經過反復的推敲與猜測,終于找出了真正的凶手。
在他說話的當時,綠柔也在反復思索這個可能性。當時她還不到十七歲,什麼事都懵懵懂懂的,而阿瑪和多爾袞不合卻是眾人皆知的事。皇太極和多爾袞素來兄弟和睦,若說是他密告,也不無可能。
明驥見她臉上陰晴不定、遲疑不決的模樣,心知這番話已動搖了她被仇恨塵封的心,他決定再下猛藥。
「綠柔格格,當年的事尚有很多疑點。你何不進宮求見皇太後,請她為你做主翻案,為查良爾親王昭雪冤情,讓你恢復格格頭餃,全族人重歸族譜。」
綠柔猛然揮著手︰「皇太後?大玉兒?當年她連求情的話都不敢說,我還能奢望她為我翻案嗎?你不用再多費唇舌了,我以我自己的方式報仇,不需要任何人幫我。要不了多久,八旗旗主全都會喪生在我的劍下,一個也不能例外。你要怪就怪你阿瑪當年負了我,這筆債我要在你身上討回來,說什麼都沒有用。」
「你變了,當年你人如其名,是那麼溫柔可愛的小泵娘,而今的你只是個可怕丑陋、為了復仇而活的行尸走向。」鄂比泰沉痛地望著地,當年學箭騎射的一幕幕猶如昨日一般鮮明,而她已經變了。
綠柔倏地一震,他這種鄙夷的眼光徹底擊潰了她,多少年里,午夜夢回,他英挺的容貌無時不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動力,何曾有過這種輕視的神情?她馬上在心里豎起高牆,防衛著自己︰「哈哈,罵得好,你和我一樣都很有識人的本領,我錯看了你,你也錯愛了我,我們就算扯平了。不過,不管怎麼說,我決定的事都不會改變,我要看著你親手送兒子上刑場;看著皇上對你一家不再恩寵;看著你和敏慈眾叛親離,孤苦無依。」
卓爾莽實在听不下去了,他不能容忍一生待人忠厚的王爺讓她如此辱罵。他提著大刀沖了上去︰「你這個心理變態的惡女人,虧咱們王爺還為了你遲遲不肯再娶,你有沒有一點良心啊!你的良心一定被狗吃了。」
他嘴里說個不停,手上的刀子也砍個不停,但都被綠柔輕輕巧巧地閃過去了,她左一晃、右一晃地便跨出了他舞刀的範圍。要解決這莽漢並不容易,但她卻輕巧地避開了,武功之高,令人咋舌。
綠柔猶在心里咀嚼他的話,斜睨了鄂比泰一眼,他真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真遲遲不娶?她心念動個不停,身子也在廳中閃個不停。卓爾莽見奈何不了她,連她的衣襟也沒沾上半點,濃眉一豎,毫不畏死地沖上前去,打算和她拼個兩敗俱傷。
無歡也在納悶,明明師父三兩下就可以把卓爾莽打倒,而現在為什麼一徑在閃躲,招式也不那麼凌厲了呢?但此刻的她無心仔細推敲,她心里最牽掛的還是捉下了綠柔,明驥就安全了。她高聲叫著︰「師父,我的確武功不如你,但現在圍繞在你四周的,全是武功高強的能手。你有自信能沖出重圍嗎?」
話語甫落,她便伸手奪過身旁衛士的劍,沖進了廳中激戰的兩人之中,一劍劍向綠柔攻去。明驥見她身手好快,來不及阻止,也不顧一切地加人圍攻的戰局了。
明驥和無歡的劍法都極高,再加上一個身手不弱的卓爾莽纏夾不休,綠柔也漸漸感到出手沒有那麼靈活了。她游目四顧,這廳中好手確實不少,危急中計生,長劍虛晃了一下,逼退他們之後,哈哈笑著,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黑黑的圓球。
「無歡,我敢到這里來,難道一點準備也沒有嗎?你仔細看看我手中的是什麼?」
「雷火彈!」無歡忙拖著明驥和卓爾莽向後退了好幾步,只來得及高叫了一聲︰「快伏低身子,快!」
一股震耳欲聾、夾雜著大量濃煙的爆炸聲在大廳中央響起,霎時飛沙走石,家具全毀。無歡和明驥距離最近,有不少屋頂震落的瓦片都打在他們身上,雖然傷勢不重,卻也痛得很。
明驥忙抬頭一看,綠柔早已躍上屋頂破開的洞口,笑吟吟地望著一臉狼狽的他們︰「失陪了,他日刑場再見。」她身形一閃,隨即快步離去。
無歡也坐起身來,眼神中有著深沉的絕望︰「她走了,還是讓她走了。」
明驥卻溫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這令他心痛沉醉的臉︰「幸好,沒傷到你如花似玉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