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為他們合上了門,在不打擾他們的情況下,默默地退開了。他還必須為無歡月兌罪,並且找到她師父,為康親王一事結案,而這一切必須先從進宮面謁皇上開始。他深吸了一口氣,再度回首望了燈下促膝而談的兄妹一眼,轉身便踩著沉著的步伐離去了。
§§§
「明驥,你可知道這樣的要求十分不合理。」順治指著桌上那兩份奏折,頗愛莫能助地說,「你也看到了,鰲拜、褚向霖在朕面前參了你一本,一個告你私藏嫌犯,大逆不道,一個告你緝凶不力,使他父親沉冤未雪。你既然已經抓到了嫌犯,就把人交給刑部不就好了,干什麼要惹麻煩呢?」
這兩個混蛋!明驥在心里暗罵著,表面上還是不卑不亢地侃侃而談︰「皇上,微臣的確是抓到了一名刺客的同黨,她正是‘紅袖招’的無歡。不過真正主謀行刺皇上的另有其人,而行刺康親王的刺客也不是她。所以微臣把她留在府中,打算詳加調查,等這件事水落石出後,再稟告皇上。」
「這是什麼道理?咱們大清律法是行刺君王者殺無赦,朕不管她是主謀還是同黨,抓到了就應該斬首示眾。」順治只要一想起那天驚險的場面,就忍不住渾身發抖,若不是他問得快,早就一命鳴呼了。這時也管不了那刺客是否當真貌如天仙,他只想趕快拔除這肉中刺,不用再擔心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明驥實在太低估順治的怒氣了,「皇上,話雖如此,但向來都是有德者治天下,無歡她是不得已才會做那種大逆不道的舉動!還望皇上大開恩典.饒了她這一回吧!」
「明驥,你簡直是在痴人說夢!要朕放過她不再追究此事,萬萬辦不到。」順治哼了一聲,冷冷說著,「本來朕還以為鰲拜和褚向霖和你有過節,這才在朕面前搬弄你的是非,現在看來你的確是有包庇嫌犯的可能。」
‘微臣不敢,請皇上明查。」明驥驚出一身冷汗,這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古人雲「伴君如伴虎」,他和皇上雖是堂兄弟,此刻卻也不敢放肆。
順治近來老是听見身旁的文武大臣一再傳說明驥守衛京機,仗著擁有禁衛軍的兵權,頗有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的傲氣。而今由他一味保護那刺客與自作主張的行為看來,他果然膽大妄為。順治溫文的臉龐滿是懷疑與不信任的神色︰「好,你就把那刺客交出來,由朕親自審問,這你總該放心了吧!」
「皇上,無歡當真是無辜的,她並不是當真想行刺您,只不過是受人指使,請皇上開恩。」送到宮里、無歡是有死無生,明驥寧願自己生命不保,也絕不做此事。
順治怒極,一掌拍在桌上,把桌上的紙筆都震得滾到地上去了︰「你膽敢抗旨,活得不耐煩了,還是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臣萬死不敢,只不過無歡是微臣尋尋覓覓十多年才找到的韋小憐。臣實在不忍見她死于非命!當年她的確是在巨身旁走失的,如今誤入歧途,臣覺內心有愧,也願為她的一切失常行為負起全責,還望是上從寬發落。」明驥連連叩頭,希望能讓順治收回成命。
「原來如此,你倒是有情有義啊,可惜朕沒有你這種憐花惜玉的好心腸。」順治微微冷笑,作出了最大的讓步,「這樣吧,你在宮里住幾天,那刺客的事你也不用管了,把這件案子交給鰲拜他們去審理吧!」
「皇上,這事萬萬不可,請您收回成命。」明驥大驚,臨危之時,腦袋特別遲鈍,竟想不出什麼好理由,他驟然挑了一個最笨的借口︰「皇上,您可還記得那日京城郊外,您曾親口答應做臣什麼?」
順治皺起眉頭,不悅地想起自己曾對他說︰「不敘君臣禮儀,只論兄弟情分」,而明驥那時是說︰「若以後有事求皇上的話,可要記得我們是堂兄弟哦。」言猶在耳,而現在他卻提起此事作為要脅,怎不令他再三猶豫?他心意已定,沉聲說︰「明驥,你果然膽子不小,竟敢跟朕談起條件了,朕如今總算是看清你了,你一再護著無歡,朕也不想逼你。不過朕要你在一個月內捉到幕後真正的主使人。若你沒辦成此事,你和無歡就得提頭來見朕。若你膽敢再違抗朕的旨意,朕要你滿門陪葬。」
明驥豈敢再討價還價,忙應允了皇上,恭敬地退出干清官,回首仰望高聳華麗的紫禁城,頗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慨。他不禁蹙著眉,搖頭嘆息的眼光悠遠而綿長,緩緩離開了這最復雜也最無情的皇宮。
§§§
明驥將他的憂慮隱藏得很好,表面上從容行事,滿不在乎的模樣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他不希望才兄妹重逢、沉浸在愛河之中的無歡,再面對那些令人心煩無奈的事。若屆時皇上當真要砍了他的頭,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總之他已經擁有這一刻,那就夠了。
他也並非全部絕望,私底下他也派出不少人搜尋那神秘的蒙面人,可是毫無線索。奇怪的是,鄂比泰親王對那女子也是緊張得很。他還記得那天早上,他正笑吟吟地看著無歡喝著桂圓蓮子粥,難得進到東廂房的阿瑪額娘竟神色凝重地連袂而來。
無歡還來不及行禮,鄂比泰便搖手制止了她︰「你老實告訴我,那天晚上和你一起闖進王府的是什麼人?」
「是我師父。」無歡見他神色沉重,一開口便問起這件事,滿腔歡喜頓時化為烏有,知道自己的存在為他們一家惹來麻煩了。她牽動嘴角,苦笑了一下,「王爺,很抱歉為您添麻煩了,我這就離開,不會連累你們的。」
鄂比泰望了她一眼,再看看臉上明顯寫著「不可以」的明驥,他這個做父親的笑了,這也使他看起來不再那麼嚴肅。
「你先別急,你也是一樣,都先听我把話說完。無歡,你師父究竟是什麼人?名字叫什麼?家住在哪里?長相如何?」
無歡沉吟了一會兒,這四個問題她一個也答不出,「我不知道,師父就是師父。」
「她長得是什麼樣子,這你總該知道吧!」敏慈忍不住插進話來。
無歡還是搖著頭︰「師父從來都蒙著臉,不讓我看到她長得是美是丑,也從來不跟我說她的來歷,她只要我把武功練好,將來回京復仇。」
「復仇?」鄂比泰和敏慈交換了個眼色,又再接著問︰「復什麼仇?」
「她說滿清逐鹿中原,殺我漢人成千上萬,使我漢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人人臉上失去了笑容,所以把我的名字改成無歡,而且要我找滿清皇帝和八旗旗主算這筆血海深仇。」無歡斜月兌了鄂比泰一眼,見他皺眉苦思,仿佛心頭有重大事情一般,一股民族傲氣油然而生,「其實師父說得也沒錯,滿清的確使得我家破人亡,終有一天,我們漢人一定會將滿人全數逐出中原,光復漢人的江山。」
明驥在一旁听得是連連咳嗽,直對她使眼色,可是無歡置之不理,還是不顧一切全說出來了。
誰知鄂比泰不怒反笑,心里頗為佩服這小泵娘的勇氣,看來明驥並非全然沒有眼光,只可惜她出身漢人,否則她和明驥還真是才貌膽識皆十分相稱的一對。他點著頭︰「這也不無可能,不過那也要漢人團結起來才行,光暗殺幾個旗主,成不了大事的。我再問你,你師父和你提起過綠柔格格這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