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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新娘 第38頁

作者︰歐倩兮

曲曲一步來,一步問,可孤駭得渾身迸冷汗。那紙告示張在眼前,不信也不行。將軍下令殺他,幾乎打一開頭就是,他根本不打算給他任何申辯的機會!

回大營是死路,同內地,他以通敵叛逃的罪名,被將軍一口咬定,也難逃一死。突然之問,可孤四顧茫茫,完全失去主意,人一陣陣發虛,負傷的身子禁不起這莫大的刺激,一頓,便忽溜溜落下馬來。

曲曲掠過去扶他時,他揪住曲曲的手,身子雖虛弱,他的神智卻比什麼時候都還要清楚,他從牙關迸出悲憤的聲音來,「我、我沒有變節反叛!」

「我曉得你沒有,可是外人不曉得,你現背上了叛逆的罪名,成了眾矢之的,走到哪襄都有人要拿你,你要不是就此躲在西域,就是隱姓埋名,流蕩天涯海角,老家故土你是回不去了。」曲曲點出了他可怖的命運。

「不,我不願蒙受這不白之冤!」對一個有氣節的男子來說,這比死還要令他不堪。

沒有作聲,曲曲久久凝視他,他一張俊臉扭曲著,痛苦全刻在那兒。她反常地不同情他,不憐憫他,但是很冷靜地對他說︰「我有個法子可以救你,只要你幫伊吾一個忙,你就有條生路走。」

可孤一對眼楮瞠得很大,里面是倉皇空洞,仿佛他了解落到這樣的下場,很難踫上奇跡,何況,「幫伊吾一個忙」這話裹便充滿險惡的感覺。

曲曲掙月兌他的手站起來,阿嫦早退遠去了,接下來這里不必有她的位置。宮牆一例的這帶園林極茂密,被裹的草木都像是怪影,曲曲走入怪影里去,但她傳出來的聲音十分清晰。

「伊吾地狹人少,沒什麼國勢可言,本談不上和唐對陣較量,當初全靠摩勒兒國師舉幾套策略,做一時的應付,國師一去,伊吾便成了斷頭的蒼蠅,朝中根本沒有能人主持大局,如今能夠巴望的,就是和突厥聯合……」

這番話是極機密的,無論如何不該透露,可孤雖然胸中充塞著吐之不出的冤郁,這時卻以一個軍人的直覺,警惕了起來。

曲曲繞出一株胡楊木,突然站定對他說︰「伊吾要歸附,需要一名使節,只要你願意,這個任務便交給你。」

像被人狠狠摑了一巴掌,可孤激昂地跳起來喊︰「我不替伊吾勾結突厥,我不做叛賊!」

曲曲只對他冷笑,「你不做叛賊?你已經被當做叛賊,做不做還不是一樣?」

「被冤是一回事,自己真正虧心那又是一回事!」

瞬間一把小刀割上他頸項,曲曲威脅道︰「你不從,馬上就得死!」

「死便死!」可孤雖然負傷,卻未見得不能反制曲曲,只是這時候他在心灰意冷的當頭上,感到活著無趣,索性把眼楮一閉,任她宰割了。

如此卻引來曲曲一頓輕笑,刀的寒氣不見了,換成她溫香的氣息,她湊在他頰邊嬌罵︰「傻子,誰要你死!誰要你勾結突厥來著?」

她身上的香氣一陣陣便可孤昏暈,她卻又挪開了去,兀自說道︰「現在就算突厥兵馬來了,伊吾也無心戀戰,文王說大家只求安居樂業,誰都不想上戰場搏命,而國師臨去也留下明示,要咱們伊吾「同沾雨露」……」曲曲轉過來鄭重地肴著他,「咱們伊吾不想打仗了,文王和摹臣商議已定,伊吾願歸附于唐,受大唐天威托庇……」

就算可孤正在落難的處境里,听得這樣的消息,也不禁要雀躍,伊吾自動求和,唐軍等于是不戰而降人,皆裹誰都要覺得神氣了!

接下來,一幕大軍凱歌榮歸的盛大氣象,便在可孤眼前興起,他看見自己鈷甲鏗鏘,也領著屬下兩百人小隊,馳人長安大道,那京師的陽光,照得戰士的刀劍一片閃亮,夾道百姓的歡呼,轟上了天宇……他會是大軍榮歸里的一分子嗎?突然念頭一轉,可孤從天上掉下來,記起自己蒙了大冤在造里,已成個待罪之身,所有揚眉吐氣的份兒都輪不到他,他一下整個人又失去生氣,比方才還要失神落魄個幾分,甚至連眼眶都刺熱起來,要掉下屈恨的淚了。

雙眼模糊中,他看到曲曲足下的一雙小花鞋履,她回到了他跟前,見他這模樣,用一種親熱的口氣叱他︰「又喪氣什麼?伊吾要歸附,是你將功贖罪的大機會,你以伊吾使節,同朝廷呈遞伊吾降書,天子面前一並稟明你所受的冤屈,不要說你是蒙冤的,就算真干了什麼叛逆事兒,有了策動伊吾歸附這種天大的功榮,不怕朝廷不買帳,不怕不能翻身,只怕翻太高,還會暈了頭!」

沒有暈頭,可孤只是定住了,臉上一副極力要把事情弄清楚的表情,納訕地問︰「伊吾朝中大事,為什麼找上我?」

驀然間曲曲躊躇起來,不知為什麼,出現一種欲說又止的模樣,咬了半天嘴唇,一雙嬌眼才斜倪過來,說了,「伊吾要辦附唐這件大事,朝中找來找去,得不到個有力人士,若有位有才干的堂堂駙馬爺做代表,論身分地位也夠分量了,如此文王和群臣才能安心。」

說「朝中無人」只是曲由的一種托辭,真正用意在可孤身上。可孤腦中轟地一響,胸頭開始猛震。前面說了幾大長篇,拐了許多彎,到這里只剩下一個意思,他沒那麼呆,不會辦不出來!

「你、你是要我做伊吾的駙馬?」

「伊吾正缺駙馬爺。」

「是、是哪位公主要招馴馬?」他還自以為不呆。

曲曲跺一下腳,臉兒緋紅的罵他,「怎麼這麼呆?那位公主追會兒就在你眼前!」

這下他就更呆了,眼楮瞠住了,簡直轉不動,好半天才使動舌頭,「曲曲,你、你是要我娶……娶了你?」

听他口氣,看他表情,似乎全沒一點兒喜意,只一味驚駭,曲曲好生嗔惱,回臉質問他,「你不頂縴?」

可孤心頭麻亂,一時是什麼感覺都答不上來,就別提願意或不願意了。他那副發僵的反應,顯然使得曲曲心里很不是滋味。公主之尊主動提親,居然人家不領情!換個別人,要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可是這一個、這一個……突然曲曲從一雙美目之中迸出眼淚,像個小女孩受了好大的委屈,嗚嗚咽咽道︰「我就知道你你嫌惡我!」

嚇一跳,可孤忙道︰「我沒有。」

,「你不必撒謊了,」她蒙著俏臉泣說︰「我看得出來,你當我是胡子,對我沒有好印象,又因為起頭的幾場沖突,我對你略一動手,你一直氣恨我,到現在始終拿我當敵人看待,我對你好,你也不感激,我對你的心,你也不放在眼底,你明明就是討厭我!」

她立在那兒,一聲哭,一聲訴,人在桃紅的紗羅衣衫裹輕顫,月色拂了她一身淡光,使她忽然顯得十分縴小,柔弱。可孤自誠得曲曲以來,見到的都是她刁俏精靈,佔上風、作弄人的一面,從未看過她有這副楚楚可憐之態,頓時大為不忍心。

當下蹦剛過去,按著她雙肩,婉言道︰「全沒有你說的那回事,過去的沖突已經過去。

我不氣恨你,你對我好,我很很感激,我是記在心底的,怎會討厭你、不喜歡你?」

曲曲一撲,便技人可孤懷里,摟住了他哭問︰「那你為什麼不要我?」

問住他了。其實可孤的問題並不在于要不要,曲曲天生的嬌俏,已足以打動人心十分,又對他格外的有情,要說他全然無動于衷,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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