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赤膊打坐,滿頭迸大汗,仙嗚見著,心動了動,拿著手絹去給他拭汗,他一驚,所凝聚的功氣全散了,人是勃然大怒,跳起來為她。
仙嗚碎了一片心,又氣又委屈,哭著嚷道︰「我曉得你討厭我,從頭你就討厭我,從投給過我好臉色,我對你做什麼都不對!你既然這樣看我不過去,我從此再也不必向你表什麼好意,索性再也不教你見到我!」
她旋身使跑,卻一下給她大師兄抓回去,他突然把她抱得很緊,第一次,他正眼看她,低著聲說︰「我沒有討厭你,仙嗚,你剛好想反了……」
他低下頭吻她,她心頭蒙蒙想著,她終于知道他雙唇是什麼滋味了。
後來仙嗚反而躲著他。羞赧了好幾天,不和他打照面。到底一天黃昏給他逮住了。鵜鶘泉邊靜幽幽的,都沒有人,他把一枚玉佩塞到她手里,也沒有說什麼。
仙鳴的指尖摩準玉佩鏤著的一行細細的字,是摩勒兒的名字,終于明白他是喜歡她的,也許喜歡的地步還遠超過她的想像。
不久,莊玄師父有了個盤算,他年事已高,急著傳下衣缽。他的三個徙兒,仙鳴是個女孩兒,習武資質畢竟有限,而竇謙聰穎,卻志不在此,唯有摩勒兒論稟賦、論毅力,都是上鄒之材,莊玄最希望把晚年所得的幾門奇功,皆傳給他。
「要練成這幾門奇功,你得摒絕一切,隨老夫到那天山的險處,憑著天地精氣,苦練個十年八年,才能見出真章。」
听到這里,摩勒兒那堅峻的神情,忽然閃爍一下。
莊玄瞧出端倪,嘆了嘆。「師父曉得你和竇謙兩人,都對仙嗚有意,」他話鋒一轉,使摩勒兒嚇一跳,臉上不甚自在。「你若有心追求武道絕學,就得拋卻兒女私情,一心不能二用,你我師徒上天山去!我自然也就將仙嗚許給竇謙,你知道,竇謙昨兒已向為帥的表明心意,他要帶仙鳴到中原去發展……」
師徒兩人的一席對話,不意給仙鳴听見了,嚇得她心亂如麻。她愛竇謙,但更愛摩勒兒,對那摩勒兒更有一番婉轉綢繆之情,她願意的對象是他!是他。
卻不知他小里究竟意思是什麼?莊玄師父囑他一個月內做出個決定,便又出了門,逕上天山共尋找適合的落腳處。仙嗚忐忑不安地探了摩勒兒幾回口氣,他始終沒有表示,仙鳴陷人絕望中。
終究他追求的還是武林奇學,他還是想要揚名上萬,仙鳴明白,他曾經這麼對她說過,幼時那乞兒的生涯給他太刻骨的刺激,他一心往上爬,人生裹的其他,都要不惜放棄,也許甚至是感情……滿月復的幽怨,這一宵,仙鳴恨恨地拎一壺酒找大師兄去。
「算是先給你餞別了,迭你走上那未來不可限量的青雲路……」
她放浪地灌起酒來,也逼他喝。摩勒兒不擅飲,幾杯下肚,便掛不住。他不知道酒里有著蹊蹺,仙鳴下了媚藥在酒里,圖以這一招使他走不了。
誰知第二天醒來,仙鳴醉昏昏的,人卻不是在摩勒兒房里,是在竇謙房裹。摩勒兒什麼都記不得了,腦子念念響的是竇謙咬定的一句話︰「仙嗚一夜和我在一起。」
摩勒兒給那句話轟得像要耳鳴似的,他沖出去的時候,覺得整個人天旋地轉。
一個月後,仙嗚開始害喜,竇謙口口聲聲說孩子是他的。三個人的愛,一個一個的粉碎掉。
先是摩勒兒,他即使到了最後也不留說出口,其實他已經決定要留在仙鳴身邊,他需要人生機會,然而更需要心愛的女人,來使他抓住的人生機會顯出意義來。
如今什麼意義都沒有了,天生孤傲剛強的氣性,使他接受不了事實,也听不進解釋。甚至沒等到師父回來,他使走了,走的時候,身上只扎著師父傳他的幾冊秘笈。
他走後,仙嗚才真正了解,他原來是把感情壓得那麼深那麼重。
棒年春天,仙鳴生下女兒,一雙奇特的珠狀耳垂,明明白白證得孩子是摩勒兒的。
竇謙這時候已是後悔莫及。他年輕氣盛,一方面也因為極力要爭取仙鳴,一方面也因為他認定摩勒兒不是能給仙嗚幸稿的人,因而那晚他發現仙嗚的意圖,已來不及阻止,索性趁著兩人都昏沉過去後,把仙嗚抱回自己房間,制造了一個騙局,以為最後一著能夠把事情挽回來。
他沒想到摩勒兒愛仙鳴那麼深,而仙鳴根本忘不了摩勒兒,失去他,仙鳴根本過不下去。
一年的變化這麼大,連莊玄師父也遽然仙逝了。仙鳴卸下摩勒兒迭她的白玉佩,懸在女兒身上,能留給她的,只有這樣東西。她要走了,嬌弱的小女兒是不宜跟著她漂泊的。
她把女兒交給竇謙,知道他會盡力照顧她。竇謙設了騙局的用心,從頭到尾她知道,當初醉後她不能把事情說明白,卻曉得竇謙是為了她在說謊,她不怪他、不想他,然而就算他再苦苦哀求,她也不能夠留在他身邊……「我要去找摩勒兄回來,」她含淚對竇謙說︰「他是個很記恨的人,我不能讓他含恨一輩子,我一定要找到他,讓他曉得我沒有辜負他……」
韋仙嗚忍下離別女兒的痛楚,離開了鵜鶘泉。
風霜雪雨,尋尋覓覓,仙鳴找遍了各地,卻一直尋不出摩勒兒的下落,他竟像在這個世間消失了一般,已經不存在了。就這樣七年過去,仙嗚倦了,病了,也絕望了,她滄桑地回到鵜鶘泉,然而,蘆花叢里的小屋早已破敗,竇謙早帶了梅童黯然離開……生命已是一場空,仙鳴望著恍惚的鵜鶘泉,覺得如今那水深處才是她最終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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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這一切,可孤目瞪口呆,望著眼前這瘦損的美人,訥然道︰「原來,摩勒兒說的沒錯,梅童真是他女兒」
「你說摩勒兒?」仙嗚拉住他,瘦容上睜著一雙艷麗而又顫懼的眼楮,「你認得他?知道他人在哪襄?」
「就是他將我送到這鵜鶘泉來的,」可孤期期艾艾說著,「他本不知梅童是他女兒,對她施了化石術,後來發現岔錯,才把我們送來……」
仙鳴一聲又驚又喜的叫喊,臉色乍然而開,散盡了黯淡之色,那模樣仿佛又回到當年初初墜入情海,那十六、七成的嬌痴少女。
「帶……帶我去見他,他不能再躲我了,我找得他好苦好苦!」
「夫人……」可孤面對她的滿副期望,不知怎麼告訴她才好,話說得備其艱難,「你不知道,我們……我們是從十年之後來的。」
仙嗚那春花樣的臉龐,一霎化得雪白。
此時,水邊傳來一個低微的嚶嚀聲,可孤一看,整個人狂喜得大叫︰「梅童變回來了!
她變回來了!」
仙嗚跪在水邊,驚愣地看著半臥在水中,還未完全醒來的小女郎,「她、她長這麼大了?她今年應該只有七歲……」
「夫人,」可孤柔聲道,對這苦命女子有無比的憐憫。「我說過了,我們是從十年之後來的,梅童現在十七成了。」
「十七,十七,我女兒現在十七成了……」仙嗚渾身都在抖索,一只手瑟瑟地向梅童伸去。可孤忽然又叫︰「梅重的臉」
不知是何物,糊成一片在她臉上,仙嗚趨近瞧過,微弱她笑了笑,喃喃說︰「這丫頭易了容,那些膠料在水里化掉了,這一定是竇謙教她的,他從前最擅長道個。」
做母親的取了那條翡翠色披帛,仔細為女兒拭臉。梅童的真面孔一吋一吋露出來,水光中,映出一張晶瑩剔透的容顏,和她美麗的母親幾乎同一個模子。可孤看呆了,看傻了,一雙眼楮沒法子眨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