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必你同情!」
「姑娘別這麼說!」可孤急道,她還是這樣生他的氣,使他深感枉屈,絕不願被她誤會,被歸人「殺人凶手」的範圍里。「其實關節上,我也試過要救令尊,只可惜,令尊受傷太重……」
急亂里,他把傷者拖到宮牆下,倉皇表明身分,那竇謙兄回過一口氣,竭力交代,「快︰護送我女兒出京師!」頂上一塊玉佩拽下來,交給了他……眼睜睜見竇大人咽了氣,救他不得,可孤有說不出來的情急懊喪,又愛他臨死所托,一時間,簡直是急如星火,恨不得插翅舶出玄武門,先搶到竇家去。
當尉遲敬德拎了太子、元吉的人頭登上城牆,已在宮門外鬧扯來的東宮兵將一見,都扔了武器作烏獸散,可孤乃趁亂設法出了宮門……待他快馬趕到寅府,見竇府一片亂象,還以為自己來遲一步……突地,一只手討到了可孤的鼻端,梅童嘶著聲質問︰「我爹的玉佩呢?」
他愣了愣,馬上一睜眼。玉佩!他好生胡涂,竟忘了寶謙的遺物!當下忙著搜自己的身,搜出一塊羊脂白玉來,穿玉的寶藍絲繩已斷了,但是待他把那玉佩小心安然奉到梅童的手里,心中著實松了一口氣。
「這是你爹爹臨終交托之物,所幸沒弄丟了。」他口氣很欣慰,自認對竇小姐有了小小一點貢獻。
哪知梅童對著那玉佩流眼淚,卻沖著他罵︰「我爹的東西為什麼不早一點交給我,到底安什麼心?」
看來,對他的感激還是有限。
可孤覺得自己很倒楣,好像他做什麼都不對。沒什麼意思的,去打理被哭濕的衫子,衫上幾道刀痕,是給兩女夾攻時劃上的。他攬起眉頭,一件疑案未明,他問︰「那逃去了的姑娘,到底和你結下什麼仇?」
「她殺了我女乃娘!」梅童把玉佩往懷里收好,一下拾回地上的劍,緊緊抓著,又是一股悲憤之狀。「昨日送多入朝之後,我在院子練劍,這賊女領了幾名大漢,侵人我家,我听見女乃娘呼救,趕回屋裹一著女乃娘……女乃娘便已死在賊人刀下!」
那賊女企圖偷襲她沒有成功,反給拂中穴道,當時門外蹄聲疾至,來的正是魏可孤,一伙人起了忌憚,紛紛逃避,就那賊女慢了一步……「你當時在大梁上,為什麼不下來和我說清楚?」
「一時間,我哪曉得你什麼來頭?」梅童怒叱,卻又哽咽起來,「況且……我一听說爹死了,整個人心亂如麻,只想趕到皇城去探消息,根本沒心逗留……」
說著,她兩行晶瑩的眼淚撲簌簌淌下來。可孤不由得一震,心頭驚動,終于恍然大悟原來,原來,昨日在竇家廳堂,那一串滴落在他手背上的水珠,竟是她的眼淚!是她一听到父親的死訊,當場在大梁淚如雨下……「後……後來呢?」可孤戰栗地問下去。
「我到了里城附近,要打听消息……」
但那時滿街車馬已經亂成一片,到處有喊殺之聲,梅童哪還能盤桓?只听說秦王已取得政權,著人開始捉拿太子、齊王之子,她也明白長安不能再留連了。
擒淚只得又趕回宅里,胡亂做點收拾,心一橫,決意追上造殺了女乃娘的賊女至少這個仇,她還報得了。
連夜的追趕而來,天才亮,就在棗子林撞上那偷偷模模,想溜之大吉的賊女,梅童本來有機會結果了她,偏偏給這魏可孤從中作梗,最後還是又讓她逃去了……事情一弄分明,可孤心底那股子愧疚慚惶不知怎麼說,口里啊呀啊呀直嘆氣。搞出這樣的一個大烏龍,都要怪他不察,正牌的竇小姐被他當壞人,價品的竇小姐他卻從長安一路巴巴「保護」出來,真個是非不明,真假顛倒!
難怪他隱隱覺得那假竇小姐透著古怪……父親死了,她卻一句話也沒問到,一點也不顯得悲傷,昨天黃昏她的同黨跟到這里,給他打跑,她不是趁機騎了他的馬想跟著跑?……
「那女人到底什麼身分來歷?」可孤蹙著一雙濃眉發疑問。
梅童冷笑道︰「這要問你才明白,你可是和她親親熱熱處了一天一夜的!」
傍她這麼一譏,可孤臉上紅了紅,然而他掉過身來,虔虔敬敬的向她拱手賠禮,「一切是魏可孤胡涂,出這種紕漏,委屈了姑娘,昨日在府上多所得罪」
突地「啪」一聲,厲厲響在可孤臉上,他感到一陣辣痛,才知道丑姑娘賞了一個大耳光給他!他驚詫地跳起來,問︰「你沒事動手打我做什麼?」
梅童臉上顫抖茗一種被冒犯了的,羞惱交加的表情,繃住嗓子道︰「你……你這不知恥的小人,昨天伸手踫我的……我的……」
胸部!可孤不禁啞然,撫著剛受了刑的腮幫子,整張臉赦然火燙起來。坦白說,她打得有理,他能做什麼辯駁?他模了人家,而且還想了一整個晚上!
可孤還僵在那兒,梅童也不理他,抱了劍起身便走,去勢斷然。可孤這時反應倒快,趕著在瓜棚外擋住她。
「姑娘哪里去?」
「我哪里去要你管?」梅童不給他一點好聲氣,然而他體型魁梧,牢牢堵在跟前,她脾氣再大,也只能發在他那片城垣似的胸膛上,怎樣也產生不了應有的效果。「咱們無瓜無葛,我過我的獨木橋,你走你的陽關道,沒什麼好糾纏。」
「姑娘有所不知,」唯恐你不了解,可孤十足耐心地說︰「在下是厲恭將軍的屬下,跑這趟長安,是奉了命專程要接姑娘到塞外大營,與將軍會首的,我得負責姑娘的安危去處。」
「喔……」地,她長長拖了一聲,似乎領悟過來。「厲恭是嗎,你說?」她的語氣柔和得有些奇怪。
可孤不疑有他,一路說下去,「正是厲將軍,與姑娘訂有婚約」
不料話才到中途,叮然一響,梅童的藍劍一瞬便抵在可孤的咽喉上,劍尖隱隱刺痛了他。梅童的本事在這里,往往能趁隙使出快劍,即便是可孤這樣的行家,踫上她,一不留神也會有吃瀉的時候,像現在。
「我明白告訴你吧」她疾言厲色道︰「厲恭這個人,我壓根兒不喜歡,這樁婚事從頭我就不願意,我才不管什麼婚不婚約的!你別再跟著我,否則」她手一推,那劍尖便凶險地陷入可孤的皮肉里,剌出點血星。「我便殺了你!」
唯可孤僵著沒吭氣,也別無動作,梅童啐了哼,也未注意到可孤的面色突然一陣陣在發青,劍一收,旋了身走。才兩步,一具龐大的人體像座牆朋掉了,巍巍蕩蕩由她背後壓下來。
她尖叫著,被壓翻在黃土鹿中,在那硬邦邦的重量之下掙扎,掙扎過半夭,愕然發現是這高頭大馬的笨小子倒在她身上,皆厥過去了!
☆☆☆
在這館舍隱密的內院子,青柳蔭後一間大房,門開得嚴緊,前後都有從人在看守,住的是位嬌貴神秘的女客。
她才剛坐定,隨意張望了一下,秀眉蹙起來。房里鋪紅氈,也點著了一籠名香,正冉冉而起,卻也不過如此,陳設粗簡,自比不上她在宮中住處的奢麗舒適……沒人要她這樣子勞動金枝玉棄之身,是她自己吵嚷著要出宮,摩勒兒師父根本不準的,還是推托了文王去說項,千萬保證,這才許了……那玉頓王帶著童心還很重,對于愛女迢迢赴中原,他不是不掛心,卻更興奮,恨不得自己也能暫時丟下宮廷生活,也去嘗嘗那闖蕩江湖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