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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新戀曲 第30頁

作者︰歐倩兮

惟則猛地立起身。

「不,不是,我會找機會好好向她說明,我會告訴她一切──不會瞞她,」他深吸一口氣,說下去,「我希望你不要插手,不要介入,如果你不希望她受到傷害,那就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做。」

說罷,惟則離開客廳,上了樓去。

他太清楚了,惟剛絕不會拼著讓約露受到傷害的,他太多情,又太心軟。心軟多情總把他害了。

第九章

惟剛成了吞黃連的啞巴,滿口的冤屈,沒法子吐咽。他想到韓國人的文字,怎麼看總像是反的,說是反,明明是正字。他的日子也是這種是非顛倒的窘苦。

鮑司里外,都有人向他道喜,他答應過梅嘉,暫不否認他們「婚事」。敷衍多了,那股煞有其事的空氣,卻使他沒法子喘息。

真正使他沒法子喘息的,究竟還是約露。

當他的心口像供了一鍋子滾騰騰的熱油之際,她卻成了一尊大理石像,冰凍而蒼白,端坐在一方辦公桌後,維持一定的姿勢,任憑他使出再激烈的眼光看她,也燒化不了她。他上前去與她說話,她也是機械式的應答,音量固定在一定的頻率,視線只抬到他的下巴──謙遜、空洞,讓人發瘋。

她把自己藏進最深奧的那個角落去了,他想把她拖出來,叫她活過來,讓她像以前那樣的向他挑釁,和他作戰。他寧可面對頑強而有生氣的她,因為那樣她才是活的─她卻好似對他失去了興趣般的沒有了斗志。

惟則到底對她說了什麼?或者什麼都還沒說?惟剛巴望著約露了解整個來龍去脈,在他苦等不了的時候,便想把她拘來,對照個仔細,說個明白。就怕太猛的手段,真會像惟則所說的,傷害到約露,他絕對不願意傷害約露,但是拖延時間,她受傷會更深……然而眼見惟則積極從事的,卻是公司。他與見飛隔閡太久,如今便像個入門者,一樣一樣重新來過。他是變了,參巡各個部門時,格外有種浪子回頭的恭謹鄭重,再不似過去生涯里那種事事都是走馬看花。

那日惟則來到編輯部,大理石像似的約露居然與他相視而笑,他滿眼的笑花,直開到嘴角兩側,牽出笑紋,穿成了酒窩。而大理石像冰涼的面頰,也醺醺然泛出微暈的氣色。惟剛看著兩人對望的眸色,背上一陣子發麻;他堂兄肯定還把事情蒙在鼓里,沒有對約露明說,否則就更恐怖──真正的噩夢,卻是在星期五那天降臨的;黑色的,不是來嚇人的,是來打擊人的。

那天中午,施小姐打電話把惟剛從工廠緊急召回。「世代」

的主編靄明,面色凝重地在他桌面攤上兩本雜志──一本是剛出爐,即將隆重發行的「世代」月刊,嶄新的畫頁還散發著香噴噴的油墨味兒,惟剛聞之心曠神怡。這本刊物是他近來唯一可堪開懷之物了。

靄明不待他開口,握拳捶著另一本雜志,憤怒道︰「這是本期的『新時風』,今天才上市。」文津社的「新時風」雜志近年才掘起,偏重于時事和文化走向,在惟剛評來,只屬中品罷了。「他們這一期的專輯和『世代』創刊號的主要內容幾乎一樣!」靄明一張黑里俏的面孔幾乎泛灰了。

「怎麼可能?」惟剛驚道,抄起那雜志飛快翻閱起來──一列探討兩岸政經風雲的文稿,洋洋灑灑佔了十八頁的篇幅,其圖文內容,幾乎完全月兌胎于「世代」精心制作的創刊號主打專輯。

「他們剽竊了我們的圖稿,社長。」靄明咬牙道。

惟剛把「新時風」撂下,轉過身去,望著窗戶。前一刻,窗外還是九月辣辣的天光,一轉眼已經昏暗下來。肥大的雨點打在霧色的玻璃上,和著灰塵往下爬,爬成一只大蜘蛛網,張牙舞爪吞食了那幅窗子。

凝望窗口長久,覺得事事也像這張大蜘蛛網,層層地把他困死。有些事他或許無法做勇者,有些事他卻不甘心做那坐以待斃的懦夫。

他把牙關一咬,回過身來。

「靄明,下午召開編輯會議,」他吩咐,隨即拿起電話。

「施小姐,幫我聯絡章律師。」

***三天後,惟剛拖著憊重的步子,回到編輯部。

事後當天,他和同仁當下決定展開補救工作,抽掉遭盜用的部分,代以適當的儲備圖稿,重做專輯。編輯和美術組加足馬力趕工,更協調了打字和印刷廠全力配合,期在最快時間內趕出全新一本「世代」。社長的決心燃成大伙的士氣。

至于圖稿之所以流人對方手中,三天調查所得結果,對惟剛又是另一個震驚和打擊。出事後的編輯部,氣象嚴肅,惟剛在通過走道時,整個辦公室像座考場,人員個個埋首幾案,沒一句聲張。他在黑壓壓的人頭中搜尋,多日不與他打照面的約露自己把頭抬了起來,和他對個正著──那兩顆黑眸,彷佛有一年他在九龍夜市古玩攤子見到的烏銀,燻著詭麗的暗色調子,暗香幽幽,像有一個秘密藏在那里頭。

也許她真的藏有一個秘密。

他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囑施小姐喚來約露。他不給自己有任何緩和的余地,劈口便說︰「我不知道妳和『新時風』有那麼一點關系,約露。」

約露愣了片刻才回道︰「我……我在『新時風』做過一陣子編輯,後來母親住院,就辭了工作。」

「但是他們挺看重妳的,還繼續和妳聯絡。」

約露挪挪身,藕色上衣的荷葉邊,在胸口波浪起伏。「『新時風』的劉總編是打過幾回電話給我,不過就是聊聊,沒有特別的話題。」

「但是妳上個月還回了文津社一趟。」惟剛徐徐踱到約露面前,她不安地蠕動了一步。「那是一位當時頗照顧我的同事要慶生,他們很熱誠,一定要我回去熱鬧熱鬧。」約露咬住了下唇。「世代」出事,大家心情都很沉重,但她不明白惟剛為什麼對她有這番問話。他像在懷疑什麼,他的口吻還稱和氣,眼神卻那麼逼人。

他又踏前一步,他的下巴和她的額頭切成四十五度,他的目光卻劃出直線,箭一般穿入她的瞳心。

「『新時風』盜用『世代』的圖稿,公司初步的調查發現,疑似咱們內部的員工偷了圖稿提供給對方,此人應該在文津社任職過。」

約露的面色一下變得青蒼。

「咱們編輯部的人員,據我所知,就只有妳在文津社待過,約露。」他的嗓音低得像電聲。「社長,你這是指我就是偷走圖稿那個人?」她啞聲問。

「妳知道圖稿收在保險箱,妳知道保險箱的密碼。」

惟剛的意思是很明顯了,約露不由得大叫,「我根本不記得那些號碼!我根本就不知道怎麼開保險箱!我為什麼要把圖稿偷給對方?我有什麼動機?」

「妳說呢?」惟剛的神色陰沉。「也許是妳對我心懷怨恨,妳對我憤憤不平,妳使一點小伎倆,把我三年來最得意、最重要的一件工作破壞棹,就算沒辦法全毀──但在它跨出第一步的時候扯它後腿,也夠痛快的了。」

約露的下唇開始抖索,無法抑制的抖索,顫成那樣,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把一張青蒼的臉刷成了雪白。

這當兒,社長室的門像被一頭獅子猛地撲開來,惟則大步跨入,望了兩人一眼,目光停在約露慘白的臉上。他打起眉結,轉向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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