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她那雙稍微紅腫的眼眶,但他沒有心思去聯想太多。
面對他積極索求一個答案,藍晨玥猶豫著。
這已經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了,而是她「能不能夠」。
「抱歉,」
最後,她還是低下頭,避開對方的目光。「我剛分手不久,現在的心情還是很亂,沒辦法就這樣……」
「我可以等。」
徐志嶺打斷了她的話。「我可以等你。」
「不……」她頻頻搖頭,一心只想徹底拒絕他。「你這是何苦?你究竟看上我哪一點?你甚至不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
「你不給我機會,我怎麼能夠知道更多?」
面對他的反駁,藍晨玥不自覺地別過頭去。
她無法阻止自己去猜想,也許當他了解得愈透徹的同時,就更有可能會斷然抽身離去──在她已經投入感情之後。
贏面不大的賭局,她不想再下注了。
「你走吧。陰
從皮包里翻出鑰匙,轉開了門鎖,她沒再看他一眼。「我累了,抱歉讓你等這麼久。」
徐志嶺怔怔地看著她,眉宇間緊鎖著。
「為什麼?」他不明白為什麼她要露出這麼絕望的眼神。「為什麼不肯正視我?我跟吳孟源不同!」
他以為傷透她的人,是那個姓吳的。
「你是跟他不同。」
藍晨玥踏進門里,轉過身。「就是因為你跟他不同,因為你太用心,所以我不能抱著這種心情來跟你交往。」
「我不懂。」
他真的不懂。難道用心還不夠嗎?
「那些都不重要,」
藍晨玥低下頭,伸手握住門把。「公司里比我好的女人比比皆是,別再鑽牛角尖了。」
語畢,她帶上門,將徐志嶺關在外面,將自己鎖在里頭。
是啊。
別再鑽牛角尖了。那麼她自己呢?不也正是拚命在往死胡同里鑽嗎?
她無法斷定誰比較好,但是適合她的人一定不是黃聖昂。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死守著這條崎嶇路?難道人性就是注定只會愛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像極了一株長了根的水草,卻愛上了對面河岸的水鳥。
只能痴痴盼著它來,無力攀上枝頭與它並肩而坐。
她心里已默念不下百次「算了吧」,然而那三個字卻像是金箍兒遇上緊箍咒,愈套愈牢。
忽然──
「你想找我可以隨時來酒吧。婚前你一直是這樣,婚後為什麼就不行?」
多年前的一句話乍現腦海。
她想,她當真是長了根嗎?
抑或她只是一心一意期望著自己能夠是那個最特別的?
猛然間,她驚覺原來自己苦苦等待的,其實只要她肯伸出雙手就能輕易觸及。
思及至此,她像是大夢初醒,回身開門跑了出去。
──長了根的不是她,而是黃聖昂。
酒吧便是他的根,自始至終都是。
***
黃聖昂窩在後頭的廚房里已經有好一陣子了。
他手握著行動電話,卻只是盯著瞧,什麼事也沒做。
「你夠了沒有?」
石諾倫忽然探頭進來說了一句。「不過就是打通電話而已,你卻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嗦。」他輕斥了一句,不以為然。
「反正就跟強吻一個女人差不多,」對方皺了眉頭,顯然沒了耐性。「結果不是換來一巴掌,就是把對方弄到手,這有什麼好猶豫的?」
黃聖昂回頭睇了他一眼。
「這句話是時碩教你的?」
「聰明。」
語畢,石諾倫笑了一笑,轉身走回吧台,還給他一個獨立空間。
黃聖昂卻不自覺地嘆息。
──他說的也有道理。
反正不管怎麼做,結果不是生就是死,猶豫再久也不會有第三種結果。就算有,他也不想要。
所以,他按下了那牢記在心的十個數字,然後等待。
──可惜回應他的是語音信箱。
他倒吸了一大口氣,斷然將手機收回口袋里,轉身走出去。
「搞定了?」
石諾倫有些吃驚,這效率未免好得太過頭。
「她關機了。」他面無表情地回道。
就跟四年前一樣,沒有改變。
當他打烊回到家之後,他就再也找不到她。沒想到四年過後,她的做法還是如出一轍。
「那就晚點再打一次看看……」
「不必浪費力氣了。」
他阻止對方繼續往下說,神情降至冰點。「既然她喜歡這樣搞我,就隨便她去吧。」
再遲鈍的人都能嗅出這股不尋常的氣氛。
石諾倫苦笑了一笑,決定沉默。這時候倘若堅持要再多說什麼,那明顯就是活得不耐煩。
忽然,門上的銅鈴響起──
「聖昂哥!」
呂信婷神采奕奕地走了進來,還是那副爽朗的嗓子。「你今天一定要請我喝一杯,不然就太沒義氣了。」
她走近,腳一蹬,就坐上了她習慣的位子。
「什麼事這麼高興?」
黃聖昂換上笑容,轉身為她倒了一杯荔枝酒。「搶到通告?還是片場上遇到什麼人了?」
「你猜對了,」呂信婷揚起下巴,笑得胸有成竹。「而且是我超想要的一個通告,被我搶到手了!」她狂喜的程度幾乎是要放聲尖叫。
「那應該是你要請我喝一杯吧?」
「這有什麼問題!」呂信婷很爽快的一口答應。「你今天就陪我喝,你的帳都算我的!諾倫呢?你也來陪我喝幾杯慶祝一下。」
她轉向石諾倫。
「不了,」石諾倫微笑,搖了搖頭婉拒對方。「要是我們兩個都喝掛了,誰來做生意?」
「好吧。」她笑得更開懷。「那今天晚上就把聖昂哥借給我了。」
「別怪我沒警告你,」黃聖昂插了一句。「我酒量很好,你小心被我喝垮。」
「荷包滿滿,不怕你來喝啦!」
呂信婷作了一個豪邁樣,惹得黃聖昂大笑出聲。
這樣的笑容看在石諾倫眼里,太過歡愉,太過熱絡,卻反而更加突顯出他眼里的死寂。
他想,黃聖昂在還沒喝到一滴酒之前就已經醉了。
石諾倫怔怔地看著他的側臉,欲言又止的,最後還是選擇作罷。
面對一個已經醉了的人,他還能夠說些什麼?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站在他的身旁,保持清醒。
***
黃聖昂和呂信婷之間看似親匿的一舉一動,全被藍晨玥看在眼里。
就隔著一條街,透過一扇落地窗。
她心里有個聲音︰「看夠了就可以走了。」
然而她的雙腳卻是動彈不得,像是完完全全月兌離了她的掌控,非但不讓她逃開,還反過來嘲笑她──這就是她一廂情願後的回答。
什麼輕而易舉、什麼伸手就能觸及,這簡直是個大笑話!
這讓她不得不想起幾個小時前的激情。
那算什麼?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把她帶回那個地方、帶上他的床?只是純粹一時「性」起?
她不自覺地閉上了眼,思緒千瘡百孔,再也無法完整。
「回去吧。」
忽然,身旁站來了一個身影。
她驚醒,抬頭望向並肩而立的男人。
「志嶺……」她怔怔的。
方才的淚水還忍在眼眶里打轉,心里納悶他是何時跟了上來,然卻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去追問。
「那個男人,是你的前夫吧?」他側頭,直視著她。
藍晨玥靜了幾秒,點頭不語。
「我早該想到的。」徐志嶺苦笑了一笑。「早在那天的酒會上,我就應該要發現他看你的眼神有那麼一絲與眾不同。」
縱使行為疏離,眼神卻像是在看著一個同在屋檐下的人。
「我不是有意要跟著你來,」他又轉過頭去,望著酒吧里的兩個男女笑得開懷。「只是我在樓下看見你慌慌張張的跑出去,真的不放心──」
「我知道。」藍晨玥出聲阻止了他。
眼里的淚水也悄悄滑落。
心里的感受不再是言語可以表達的。有惱怒,有嫉妒,有坦然,有釋懷,有悲哀,然而最後都像是不斷將顏料堆疊上去的調色盤,一片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