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掀開眼簾,無意識地瞪著窗外。
天氣很晴朗,湛藍晴空點綴著幾朵白雲,樹梢上的鳥雀啁啾叫著,兩兩成雙地飛到主臥室的陽台上嬉戲、跳躍。
他突然好羨慕小麻雀,至少,牠們還有個伴,還有個如影相隨的伴侶,而他呢?他還有什麼?
移動干澀的雙眼看著牆上的鐘,快中午十二點了。今天好像是星期天?不過,星期幾對他來說又有什麼差別呢?
渾身的酒臭讓他皺起眉毛,他厭倦這麼髒污的自己。頭還很痛,思緒也一片紊亂,他想先去沖個澡。
進浴室沖完澡後,他順便洗臉、刮胡子。他不斷命令自己把視線移開,可鏡台旁那一幅幅的相框還是攫住了他的視線。
這個房子幾乎是由沁翎一手布置完成的,當時的她歡天喜地地跟著他看室內設計圖,還親自跑去挑選家具。她非常注意每一個細節,不管是客廳、起居室、書房、臥室……所有的擺飾都一手包辦,連浴室這種小角落都不放過。
沁翎說,每個人剛起床時就是心情最不好的時候,因為一想到有連續一整天的工作,心情就會很壞。所以啦,為了不讓兩人有「起床憂郁癥」,她很細心地在鏡台的旁邊掛上一幅幅的相框,每一張相片都是他們兩人的親密合照,不但有家居照,還有可愛的大頭貼。
其中一張是他們在羅馬許願池前拍的合照,求婚成功的他請路人拍下兩人狂喜的表情,當時沁翎的眼眶還是紅的,可愛的小鼻頭也紅紅的,兩人緊摟著,對著鏡頭露出最幸福的笑容。
沁翎好喜歡這張相片,因此加洗了好多張,他們的床頭櫃、書桌上,還有她的化妝台,以及她在公司的辦公桌上,都有這張相片,兩人的電腦桌布也是這張。
浴白旁邊也掛了好多照片,有小沁翎三歲時,綁著沖天炮要他抱抱的模樣,她一手抓著他,另一手還含在嘴里吸吮呢!
另外,也有她剛拔完牙時哇哇大哭的模樣,那時他手拿著棒棒糖,蹲在她旁邊拚命哄她開心;還有他在西雅圖高中畢業時,邀請她當舞伴的相片,當時的沁翎才十三歲,可卻好興奮地穿上小禮服,偎在他懷里,露出青澀而甜美的笑容。
其中一張相片里的沁翎全身髒兮兮的,身上圍著一條圍裙,手上端著一個蛋糕,笑得好驕傲。那是他要過二十歲生日時,沁翎親手為他做的生日蛋糕。
從沒下過廚房,連燒開水都不會的她,卻對他發下豪語,說一定要親手為他做一個生日蛋糕。結果,生日當天,她真的凌晨一大早就爬下床,躲在廚房里,照著食譜研究了一整天。在她失敗了N次,烤壞了無數個蛋糕,也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後,當天傍晚,她終于烤出了一個比較象樣的蛋糕。那時的沁翎大聲歡呼,而且好驕傲地捧著蛋糕要求拍照留念。
荻峰記得沁翎當時對他說︰「雖然我現在只會烤蛋糕,而且還烤得亂七八糟的,不過請你相信我,將來我一定會做很多很多的菜,我會當一個好妻子,讓你天天都很開心地回家吃晚餐的!」
那時的沁翎,只有十五歲,可表情卻是那麼的堅定,似乎許下的是她這一生中最重要的諾言。
闃黑的眼眸痛苦地鎖住每一張照片,凝望著照片上的笑容,他的眼眶更加酸澀,滾燙的液體悄悄凝聚。突然,他把刮胡刀用力一扔,隨便抓起毛巾擦擦臉後就往外沖。
這麼多甜蜜的回憶點醒了他,他不想再沈溺于悲傷中了,更重要的是──他絕不相信沁翎會變心!因為她是如此地深愛著他,凡事都以他為第一考量。
沁翎是獨生女,雙親疼她如寶,所有的家人和好友也都住在西雅圖,可為了他,她硬是拋下摯愛的雙親,離鄉背井地陪著他到台北創業。
鮑司草創初期,每當他有任何煩惱時,沁翎就是他最好的傾訴對象,她總會緊握住他的手告訴他︰「你一定辦得到,你是最棒的!加油,我以你為榮,我會永遠支持你、陪伴你的!」
荻峰相信當時沁翎一定也會有感覺孤單的時刻,畢竟她是在西雅圖長大的,家人和好友都在那邊,突然回到台北生活,她連一個可以聊心事的朋友都沒有,一定會覺得很孤單。可面對他時,沁翎永遠是笑臉盈盈,永遠是充滿元氣的,她永遠把自己保持在最佳狀態,當他的精神後盾,不斷地為他打氣。
如此情深意重的女人,他絕不相信她會變心!他甚至可以肯定,沁翎對他的愛,早就超過她對自己的愛了,倘若有危險發生的話,她一定會舍身救他的。
這樣的她,怎可能變心?怎可能愛上袁育翰?
不對勁!這其中一定有隱情!雖然胡醫師一再保證他沒有泄漏病情,可是……
荻峰焦急地抓起衣服就穿上,慌亂中,他還扣錯襯衫的鈕扣。他要立刻沖去找沁翎,就算舍棄掉自尊,他也要把她求回來,要她再給他一次機會!
不管沁翎會如何嘲笑他、挖苦他,他都不會再動搖了,因為他堅信著兩人在羅馬許願池前立下的誓言──要一輩子相親相愛,永不分離。
急如星火地穿好衣服後,他迅速抓起車鑰匙,狂奔下樓。
才剛沖到一樓,就看到陳嫂站在玄關前,好像在跟客人對話。
「啊?你要找我家少爺啊?有很重要的事?」
荻峰定楮一看,來人居然是袁育翰!
霎時間,他火氣狂冒,像根箭般沖向他,惡狠狠地揪起他的衣領吼著。「你來做什麼?沁翎呢?」上次那拳還沒揍斷這混帳的鼻梁是吧?很好,看來他今天不用手下留情了!
「放開,別急著動粗,我說過我有很重要的事。」袁育翰左眼下方都是一片瘀青,連臉頰也一樣,而且還扎著紗布,傷勢看來不輕。
他嚴肅地道︰「如果你真想挽回沁翎的話,就快上車,我帶你去找她。」
荻峰狐疑地皺起劍眉,陰森地冷斥︰「你在玩什麼把戲?」
「我不是在玩把戲。」育翰的表情無比認真,反扣住荻峰的手。「沁翎現在應該在機場了,她要出國,你快跟我走,也許還來得及攔住她。」
沁翎要出國?荻峰傻了,這……這是怎麼回事?沁翎為何要獨自一人出國?而且,袁育翰為何要跑來通知他?他們兩個不是在一起嗎?沁翎不是說要跟他同居嗎?
「你還在發什麼愣?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我好人做到底,親自送你到機場。快上車吧,遲到的話你會後悔一輩子的!」袁育翰抓著他,硬把他塞入自己的跑車里。
他坐上駕駛座,跑車往前行駛後,才開口解釋︰「我知道你此刻有一肚子的疑問,我先回答你最重要的問題──沁翎跟我根本沒有什麼,我們之間是清白的。」他很酸地看了荻峰一眼。「難道你還信不過自己的未婚妻嗎?她有多愛你,你會不知道嗎?」
他的話宛如當頭棒喝,瞬間敲醒了荻峰,盤據在心底的烏雲也褪去了大半。可是,之前那麼多的疑點……
袁育翰長嘆口氣。「說真的,你真要好好地感謝我。我本來不想來找你的,可是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後,我明白若再耽擱下去,我也會後悔一輩子。」
荻峰仍驚疑不定,他彷佛明白袁育翰的用意,但許多謎團仍橫阻在他眼前。「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袁育翰冷瞅他一眼。「我向沁翎發過誓,這一輩子絕不說出實情的。可看著她孤伶伶地前往機場的身影,我後悔了,所以才會來找你,你明白了吧?那一切全是假的,全是沁翎要我陪她演給你看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恨她,甚至對她死心。因為,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