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峰走近床鋪,艱澀地道︰「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嗎?至少,讓我知道問題出在哪里?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不管妳要我如何配合妳,我都會照辦,絕對沒有第二句話。」
他的胸口好像被異物梗住了,他覺得呼吸困難。他不想就這樣失去她,就算失去自尊也無所謂,對他而言,沁翎比他的性命、他的自尊都來得重要。
「沒什麼好談的,反正我就是希望能冷靜一陣子。鷹荻峰,你還听不懂嗎?一定要搞到撕破臉嗎?請你不要再騷擾我了!」沁翎狠狠地轉過臉,以棉被蒙住頭,拒絕再跟他說話,也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她決絕的態度剮碎了他的心,荻峰無言地站在床畔,看著他最心愛的女人。曾經,他們的心靠得好近、好近,心跳與心跳互相應和,彷佛合為一體。但,此刻他只覺得她離他好遙遠,兩人中間彷佛隔著千山萬水。
他無法接受這一切,無法相信深愛的翎翎會說出這麼殘酷的話,甚至暗示要分手。他像是墜入五里迷霧中,不論怎麼走,前方都沒有半點光亮。
也許他該先回去,把她逼急了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他該尊重翎翎的意願,讓她好好地休息。或許她只是一時心情不好,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就不會再跟他鬧脾氣,也不會要求分手,更不會再踐踏他的心。她會回復成那個深愛他、凡事支持他的翎翎。
他站在床邊,緩緩舉起大手想撫模她的頭發,可手掌卻僵在半空中,無法動彈。曾幾何時,他居然連撫模她秀發的資格都沒有了。
沁翎把臉蛋悶在棉被中,滾燙的熱淚往肚里吞。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的體溫,知道他離她好近、好近……
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們?為什麼?
她終于明白何謂生不如死,可這種痛苦讓她獨自承受就夠了,老天為何要拉荻峰下水?為什麼?
時光彷佛靜止了,室內流動的氣流也彷佛完全凝滯不動了。
餅了許久,荻峰終于頹喪地收回自己的手,深深望了沁翎一眼後,長嘆口氣,慢慢地走出病房,並為她關好房門。
一直到確定他已離開後,悶在棉被里的沁翎終于放開緊咬的下唇,痛哭失聲,讓壓抑已久的淚水盡情奔流。
幸好他離開了,因為她再也無法繼續偽裝下去了。她好想好想撲入他的懷中,好想偎著他溫暖的大手,像以前那樣向他撒嬌,可她不行!她還有什麼資格這麼做?
抹抹眼淚,沁翎淚眼蒙地拿起手機,傳了個簡訊給袁育翰,她知道他此刻一定正擔心著她。
「育翰,我沒事了,他已看到下車那一幕,我成功地讓他發怒並大吵一架。謝謝你,你真的幫我好多。」
對方很快地回傳簡訊給她。
「不要太勉強自己,我了解妳的苦心,可是,妳承受得了嗎?」
沁翎又傳回去。
「我可以的,放心。我先睡了,晚安。」
必上手機後,她對著白牆淒涼地微笑。
承受得了嗎?
要親自傷害最心愛的男人,這滋味簡直比死還痛苦。每對荻峰說一句謊言,她都心如刀割,看著他絕望的眼神,她更是差點崩潰,但她不得不繼續演下去。
那天偷听到胡醫師跟住院醫師的談話後,她很快地作了許多決定。
審慎思考後,她打了電話給袁育翰,請他來醫院一趟。
袁育翰到病房後,她故意支開特別看護,開誠布公地告訴育翰她的病情,並求他幫助她,一起合演一出戲給荻峰看。
袁育翰聞言後非常震驚,一直勸她三思。雖然他真的很喜歡她,但並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得到」她。
可是跟她長談後,袁育翰非常了解她的決心,終于點頭答應了。因為他看得出她有多深愛鷹荻峰,他明白她的處境已經很艱難了,他不忍袖手旁觀。
得到育翰的幫助後,她慢慢展開了她的計劃。
她不忍心傷害荻峰,可她別無選擇,因為她不知道腦瘤會不會繼續變大或惡化?她只能爭取時間,制造各種跡象讓荻峰討厭她、懷疑她、厭惡她。
她最終的目的,就是要他不再愛她。
她要他把對她的感情慢慢收回去,甚至將那份愛移轉到其他女人身上,那麼當那一天真的來臨,當她倒下,甚至病筆時,荻峰就不會發狂、不會心碎、不會生不如死。
淚水滑落臉頰,沁翎不在乎地把它拭去。就讓她一人承受所有的痛苦,讓她獨自流光所有的眼淚吧!今生是她福薄,她沒有福分留下荻峰,更沒有福分成為他的妻子,跟他白頭偕老。
那麼,她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趁傷害還沒擴大之前,離開他。她不要在日後看到他痛苦,看到他因她的病而寢食難安,她不要他陪她走那段最艱難坎坷的路,不要他為她流淚。
他是她的荻峰,是她以生命、以靈魂來愛的男人啊!打從孩提時代開始,她就無可自拔地迷戀他、愛著他。她不是沒有其他追求者,但那些男人對她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們不是荻峰,他們沒有他英俊爽朗的笑容,沒有他深邃闃黑的眼瞳,沒有那股令她迷戀且依賴的氣質。
就因為深愛他,所以她怎麼舍得讓他痛苦?怎麼舍得教他因她的病而日夜煩憂呢?
沁翎拉開窗簾,淚眼迷蒙地望著漆黑的夜空,虔誠地合掌祈求。「如果……如果我還可以許下一個願望的話,那麼,我最大的心願是──求禰讓荻峰快樂吧!我們兩人至少要有一個人是幸福的、快樂的,請將所有的幸運降臨在他身上吧!求求禰……」
第六章
數日後。
下午六點,詹宜瑛正收拾著辦公桌時,一旁的許秘書突然挨了過來。
「詹姊,我有一個問題憋好久了,一直很想問妳耶!執行長是不是……跟衛小姐吵架了?」
正在整理公文的詹宜瑛雙手一頓,看著許秘書。「為何這樣問?」
「嗯……因為真的很奇怪啊!」許秘書低聲道︰「執行長和衛小姐兩人是出了名的恩愛,簡直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不管任何場合都會同進同出。可是啊,衛小姐上個星期就回國了,這幾天卻沒看到她來公司,最奇怪的是,執行長的表情也郁郁寡歡,臉色一天比一天沉重,尤其今天更是凝重,那表情好像……好像被倒債好幾千億似的。我從沒看過那麼恐怖的表情,就算前幾天在處理健身房倒閉的危機時,他看起來也沒那麼憂煩。」
詹宜瑛臉色一沈,許秘書卻沒發現,自顧自地說下去。「唉,也許我的形容詞用得很奇怪啦!不過啊,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執行長這幾天的心情很壞。他雖然不會亂發脾氣、亂罵人,可光是那股詭異的氣息就讓人退避三舍了。今天下午我拿廠商資料進去給他時,看到他站在窗前沈思,那表情既孤寂、又悲傷,彷佛承載了難以言喻的傷痛。唉,連我看了都好難過、好想撲入他的懷里,更想撫平他的傷痛喔!怎麼有人舍得讓這種超級美男子傷心呢?」
呵呵,一想到可以撲入帥翻了的執行長懷里,許秘書就心花怒放,樂得暈陶陶的。雖然她快結婚了,跟未來老公的感情也很恩愛,不過帥哥人人愛看,她只是純欣賞嘛!
許秘書好奇地追問︰「他們兩人真的吵架了嗎?不然,只要衛小姐人在台北,就一定會天天到『春天廣場』來的啊!那些專櫃小姐都笑說,其實最熱愛『春天廣場』的人就是衛總監了,她連電梯前擺設的花束都會親自調整呢!她連續這麼多天沒來,真的好奇怪,一定是小倆口吵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