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愛,摻入了太多太多的不安!
不安感!
遇到他時,她剛剛失業又失戀,是人生最低潮的時期,也是她最最自卑的時刻。反觀褚凱杰,他氣勢傲人,卓絕出眾。雖然她故意當面嘲笑他是不是通緝犯或是逃犯,但她潛意識里知道,這個男人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他太優秀了,不是她愛得起的男人!
所以,她一直以懦弱、逃避、懷疑……來掩飾自己的真心。
蒙妮卡的出現更是徹徹底底地擊潰了她所剩無多的自信。自卑的她毫不懷疑地相信蒙妮卡的謊言,她沒有命令自己冷靜思考,她不肯理會褚凱杰由巴黎寫來的越洋情書。她--在逃避!
因為害怕自己會傷得更深更重,所以只能以最傻、最懦弱的方式來逃避。
在巴黎發表會的現場,皖羚已經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褚凱杰要傳遞給她的情愫。每一件衣服都代表著一份承諾、一份濃得化不開的愛戀。但,不安的她卻沒有勇氣去承受。她不知道,曾被傷到血肉模糊的自己,是不是還能再往前跨出一步,再次接受這個男人的愛?
後來,因為月復痛被送到醫院去,褚凱杰由醫生口中得知她已懷孕的消息後,皖羚更是陷入前所未有的空虛和自卑中。她沒有辦法冷靜思考,她卑怯地告訴自己︰褚凱杰對她的萬般柔情,都是因為責任感,因為她懷著他的孩子!
痴傻地封閉自己的心,一再地把他的柔情愛意往外推,不肯再度打開心房,只因為她好怕好怕!那股瞬間跌入萬丈深淵的痛苦,一輩子只要嘗過一次就夠了!她,沒有勇氣再承受任何試煉。
褚凱杰的杰出優秀只會突顯出她的自卑,看著在舞台上閃閃發亮的他,皖羚真的不知道,也不敢去細想:這個男人真的愛她嗎?愛渺小又平凡的她?愛一無是處的她?她……不知道該如何去接受他的愛。
她要拿什麼匹配他?他像是一個發光體,整個世界的時尚潮流都以他為中心而運轉,他一句話就可以左右全球時尚!而她……渺小的陶皖羚要拿什麼去愛他?
住院期間褚凱杰對她百般呵護,他每一個眼神都摻入萬千柔情。那麼熾熱又溫柔的眼神是絕對無法偽裝的,皖羚懂,她看到了,褚凱杰對她的疼愛和寵溺她全部都看到了。但……她還是好怕好怕!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配得上這個男人嗎?他對她這麼溫柔,會不會……會下會只是因為她肚子里的寶寶?
不願意再把自己推入死胡同里胡思亂想,但她……她沒有任何自信。要她如何相信,光芒萬丈的褚凱杰居然會死心塌地地愛上她?
所以,她可笑地逃避。她以頑固、倔強和冷漠做為最後的武器。褚凱杰追到機場時,她心中的冰山明明已經融化了,可殘存的尊嚴和巨大的不安感卻阻止她撲向他,撲向這個世上她最渴望、也是唯一需要的懷抱!
殘存的驕傲命令她頭也不回地搭上飛機,盡避心底的悲鳴聲大到穿透、刺痛她的耳膜,讓她痛到幾乎崩潰,但她還是沒有勇氣回應褚凱杰的愛。
皖羚沒有任何自信,只因覺得自己不夠好。太愛太愛這個男人了,所以覺得他應該匹配世界上最好的事物,包括伴侶!
可是,她的不安卻重重地傷害了褚凱杰。
跌坐在沙灘上,皖羚絕望地閉上眼楮。終其一生,她都不會忘記當她執意要上飛機時,褚凱杰的那個眼神……
像是被人狠狠地重擊,像是瞬間被奪走了一切,像是被惡鬼給推入最黑暗的地獄。
她只看得到自己的不安,但,愛情呢?褚凱杰給她的愛呢?
愛情,就像是這片花東海岸線般,綿綿密密、永無止盡地蔓延纏繞著。愛情的溫度就像是大海,海水可以吸收一切,包容一切。
愛情的海,可以包容對方的錯誤;可以包容因卑怯而衍生的不安:可以包容懦弱、膽小;可以包容懷疑、猜忌;可以包容種種錯誤……
「嗚……」把臉埋入雙掌間,皖羚容許自己放肆地痛哭。在回台灣的飛機上,她死命壓抑自己想痛哭的心,只是不斷地掉淚。
但此刻,故鄉的海風、故鄉的水教會了她一切一切,也讓她看清自己的真心,看清自己對褚凱杰的殘忍,看清自己的盲點。
她後悔、她痛苦、她厭惡地想跳到海中讓自己消失!
她是怎麼對待她所深愛的男人啊?她怎能因自己的「不安」而一再地傷害他永無止盡的付出呢?那是愛、那是心啊!她每一個冷冽眼神所剮碎的,是他盛滿愛意的心,是凱杰肉做的心!
天啊,她怎能如此殘忍……
皖羚在海邊呆坐了一天,盡情地痛哭後,終于拖著疲倦的身子再度坐上計程車,直奔位于山腰處的老家。
越接近家,她也感到越害怕。她沒有告訴父母親自己懷孕了,自從她遇到蒙妮卡倉皇跑到台北後,這還是三個月來她第一次回家。
由褚凱杰一封封從巴黎寄來的信,母親隱約知道她跟他之間發生過什麼,又存在著什麼問題。母親沒有直接問她,只是不斷地替她轉信,讓皖羚好好地思索自己的問題。
但……
噢,懊惱地拍著額側,她覺得好惶恐!她根本不知待會兒要如何啟齒?就算雙親再愛她,但要在民風保守的台東未婚生子?唉,她覺得自己真是最差勁的女兒,老是給父母帶來困擾……
下車後,皖羚怯怯地推開籬笆矮門,對正在院子里澆花的母親喊著。
「嫣!」
「回來啦?」郭香吟放下澆花器,平靜地看著女兒腳邊的行李,像是對她突然回家的舉動非常習以為常似的。看盡人生百態的一雙眼楮輕瞄過女兒放在月復部上的手,臉上突然閃過會心的笑容。
她走向皖羚,氣呼呼地敲著她的頭。「你喔!每次一出門就像丟掉似的,老是要兩、三個月才知道要給我滾回來,我真是會被你氣死!」
「媽……」皖羚吶吶地喊著,又羞又愧。母親的動作雖然大剌刺又粗魯,但她清楚地感受到隱藏在其間的強烈親情,她知道--老媽愛她,很愛很愛!
就像她愛月復中的胎兒這麼愛!
想到胎兒,皖羚更是膽怯地以手按住小骯。雖然三個多月的身孕看起來不算太明顯,但,既然她打算要住在這里把寶寶生下,她就必須對雙親坦承一切。
「媽,我……」喉頭一陣艱澀。噢!真的好難啟齒啊!她不敢保證老媽听了之後,會不會昏過去?
「你有什麼事等一下再說,我正在忙啦!」郭香吟手腳俐落地收起澆花器。
「對了,我要進去煮晚飯給客人吃了,你幫我去登記一下客人的資料吧!」
客人?皖羚一時尚未會意過來。「什麼客人?」
「唉呀,我這麼聰明怎麼會生下你這種蠢女兒喲!」郭香吟不耐地道:「你忘啦?我們這里是‘阿香民宿’啊!嘿嘿,民宿的宗旨就是‘以客為尊’,絕對要讓客人滿意,才能樹立我‘阿香民宿’的好口碑啊!」
民宿?皖羚仍呆站在原地,一時百感交集。是啊,說起來,如果不是母親一時興起,把家里的房間改成民宿,她也不會遇到褚凱杰,不會談了這麼一場驚心動魄的戀愛。
凱杰……
看著夕陽的余暉溫暖地擁抱小屋,皖羚卻突然覺得想哭。她好想他,好想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