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魄風心痛地道︰「是我不好,我沒有好好地保護她,我不該讓她墜崖受傷,不該讓她出血,是我的錯。」眼底深沉的痛,像是永遠沒有化開的一天……
「不。」島田耕勉卻搖頭,飽經風霜的臉龐透著濃濃的無奈。「唉,其實,這一天遲早會來。她遺傳了我妻子先天的疾病,我妻子很早就病發走了,七年前,大女兒也跟著病發,努力醫治卻仍不治……」
他的表情好滄桑,像是──再也無力跟命運對抗了。「接下來,最小的女兒亞淳也病發了,目前還是慢性ITP,休學在家養病,雖然靠藥物勉強維持正常的血小板數量,但……我不知道哪一天小淳的病情會突然惡化,跟著步上黃泉……」
像是胸口被人緊掐著,魄風心痛到幾乎無法呼吸!亞瞳的姊姊就是在七年前亡故的?!難怪,那時她說老家有事要立刻趕回去,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回學校後,她就像變成另一個人,挽著河內俊二的手,說她變心了!
亞瞳──萬千支針一起射向樓魄風的心。他好恨好恨自己,他是混帳,當年的他怎麼可以相信她的謊言?她那麼愛他,忍痛把他逼走,他卻一直恨著她……
這七年來,可憐的亞瞳是怎麼過的?她剛剛承受喪姊之痛,又要面對男友在學期結束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日本,還是充滿恨意地離開?天啊,她咬牙獨自吃下多少苦,辛酸地咽下多少淚?
老者看著魄風。「你就是樓魄風吧?我曾在小女隨身的皮夾內看到你的相片。我知道,你是她最喜歡的人,不過我想,你們應該在七年前就分手了。」他很清楚女兒的心思,親眼看著姊姊因病發而斷氣後,她一定會跟男友要求分手。
「是我的錯……」他的話讓樓魄風為之哽咽。「我……我好愚蠢、我是笨蛋,我不該相信她會變心,我更不該離開日本,沒有好好照顧她……」
「不,你不要這麼說。」島田耕勉伸出手放在樓魄風的手臂上,深深嘆息。「雖然我知道自從跟你分手後,亞瞳整個人就像掉了魂般,郁郁寡歡。但,我想她的作法並沒有錯,因為她愛你,所以不忍拖累你,她更不願將來有一天,你會為她傷心……」
島田耕勉閉上眼楮,幽幽地道︰「我深愛我的妻子,這份感情到現在都不曾改變。她剛走時,我消沉過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如果不是要照顧三個女兒,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但,上蒼還是對我太殘忍,七年前,我的大女兒也病發了,撐不了多久就隨她母親而去。後來,最小的女兒亞淳又在不久前被檢驗出血小板持續降低,雖然目前還可以靠藥物勉強控制,但我每天都過得膽戰心驚,現在……」他哭泣著。「竟連亞瞳也……」
濃濃的悲哀讓樓魄風听得整顆心都擰成一團。他挫敗地把臉埋在雙掌間,一遍遍地問自己──他到底可以為亞瞳做什麼?他該如何救她?
島田耕勉又道︰「亞瞳會在七年前逼你走,是萬不得已的決定,大女兒辦喪禮時,她的男朋友──森下博史整個人都瘋狂了,他無法接受亞季子死去的事實,趁著夜半時分,還試圖在亞季子靈前自殘,幸好被發現得早,緊急送醫……
「但,我知道這七年來博史還是無法忘記亞季子,他深愛著她,不肯接受她已經走了的事實,以致日日藉酒消愁。他也常來看我,淚流滿面地問我,亞季子沒死,對不對?以為我們只是把病重的她藏起來了,求我讓他見她……」
森下博史?魄風驚駭地听著,同一時間,他也把亞瞳公寓前那個男人跟這個名字聯想在一起。難道……那男人就是亞季子的男朋友?他去找亞瞳只是想看看亞季子的親人,向她哭訴……
天啊!魄風更恨自己了,他竟一直誤會亞瞳,還罵她是無恥的女人。該死、該死!為什麼今天生病的不是他?他甘願為亞瞳承受所有病痛與災難!
他多麼渴望──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是他,而不是亞瞳。
虔誠地向上蒼祈求,他願意以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所有的財富、幸運、健康、甚至性命……請求跟上天換一樣東西──亞瞳!
數日後。
也許是魄風夜以繼日的祈禱感動上天,再加上藥物的治療,昏迷的亞瞳終于在昨天蘇醒了。
她蘇醒後,魄風便要求院方將她轉入頭等病房,病房內除了擁有完善的急救設備之外,因為是獨立的房間,亞瞳可以不受外人干擾,好好地休息。
魄風堅持要留下來照顧亞瞳,樓行風則帶著屬下先回東京去。他知道自己留在北海道根本幫不上這對戀人的忙,既然雪茸草針對血液疾病具有特殊療效,那麼,他便要親自監督,期望早一天研發出最珍貴的成果。
門被打開了,魄風提了滿滿一大袋食物進來,看到亞瞳正怔怔地看著窗外,一箭步便奔過去。
「你睡醒了,怎麼沒有加外套?」他心疼地拿起一旁的外套,細心為亞瞳披上。
輕輕梳順亞瞳的長發,魄風眼底滿是愛憐,刻意以最輕松的語氣道︰「你今天的氣色好多了,只要再配合治療,你一定很快就可以出院。來,吃點東西吧,我買了你最喜歡吃的食物,有章魚燒、也有烤鰻魚和桂花拉面,你要先吃哪一樣?」
「魄風──」亞瞳按住他想打開袋子的手,淡然微笑。「我待會兒再吃吧,現在真的沒胃口。」
「你怎麼可以沒胃口?醫生說你最好多攝取營養品,才能增強體內免疫力。告訴我,你還想吃什麼?我可以立刻去買!」
「真的不用,」亞瞳感慨萬千地看著他,嘆息。「你……唉,你不用對我這麼好的。」
蘇醒後,看到魄風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了。唉……為何還是發生她最不希望的事?她不要拖累他,不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發病,甚至死亡!她怎舍得讓他受這些苦?
「你再說這種話,我要生氣了。」魄風佯怒地把她的小手舉起來,貼住自己的臉,堅定的視線直直看入她眼底。「你不是別人,是島田亞瞳,是我此生唯一的愛!我……我只恨自己以前為什麼那麼愚蠢,竟然傻得相信你的話而分手。我更恨自己沒有好好保護你,讓你墜崖受傷……」
「不。」亞瞳搖頭,阻止他再說下去。「你沒有錯,其實,我一直認為七年前要求分手,是我此生做的最對的一件事。你也知道博史哥的現況,唉……我怎忍心讓你變成那樣?我只遺憾一件事──其實,我不該與你相遇,像我這種病人,根本沒有談戀愛的權利……」
「不!」魄風真的生氣了。「什麼叫做沒有談戀愛的權利?我不許你這麼說,不管是誰,都有追求真愛的權利,我不準你把我們的相遇說成是遺憾。」
他深深、深深地凝視著她,像是要把兩人的靈魂緊緊相系在一起。「亞瞳,你還不知道嗎?跟你在早稻田大學交往的那一年,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光!從小,我就被別人稱為電腦神童,有太多太多贊美與欣羨的眼光投注在我身上。但,我不要那些虛華的浮名,我只要你。世人千千萬萬的贊賞也比不上一個島田亞瞳!再多的榮耀與財富,也比不上你溫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