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醫師,」一旁的護士問著。「請問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嗎,那麼她的住院手續……」
「我去辦!」勉強自己集中精神,霍劍淵深深地看了仍在昏迷的芙湘一眼後,緩緩地邁開沉重的步伐。
替芙湘辦好住院手續後,霍劍淵由她的背包中取出一串鑰匙,按照上次的記憶,又來到她租賃的小鮑寓。
芙湘必須住院檢查並調養身子,所以,他打算去她的住處幫她整理一些衣物帶到醫院去。
以鑰匙打開門鎖,還沒推開門,隔壁房間卻沖出一個東方女孩——程佩玉。
她緊張地瞪著霍劍淵。「你是誰?你……手上怎麼會有芙湘的鑰匙?」
霍劍淵淡淡地瞥她一眼,沒說話便走入房間。
「喂!你到底是誰啊?」程佩玉很緊張地跟進來。「難道你是闖空門的?你再亂來我可要報警了!」
霍劍淵平淡地開口。「別緊張,我是芙湘的朋友,她因為胃出血被送到醫院,我來幫她拿些換洗衣物。」
佩玉驚叫。「什麼?芙湘胃出血?難怪……難怪從中午後她就沒有再回教室,也沒去打工……」因為擔心,她還特地跑到芙湘打工的餐館去找她,老板娘卻一臉生氣地說她無故曠職不到。
佩玉差點急死了!她深知芙湘的個性,她絕不會無緣無故蹺課,更不可能曠職,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偏偏芙湘又沒有手機,根本無法聯絡上她,所以在街上亂找一通後,佩玉只好先回住處,豎起耳朵,注意門外有沒有動靜?打算等到芙湘一回來她就沖出來。
邊說著,佩玉的眼眶都紅了,喃喃自責著。「我應該多注意一點的,今天中午她的臉色就很不對勁……唉,一個人當好幾個人用,又長期營養不良,難怪她會胃出血……」
霍劍淵打開衣櫥便愣住了,奇怪,他買給芙湘的毛料大衣和圍巾呢?為什麼不見了?還有,她的床上為何還是那條舊棉被?他買來的羽毛被呢?
另外,電暖器和保溫瓶怎麼都不見了?她要如何挨過寒冬?
「你在找什麼?」佩玉細看他的臉,先是一臉狐疑,緊接著以肯定的語氣道︰
「啊!原來是你,你是霍劍淵!」
她剛見到這個男人便覺得他很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此刻總算回憶起——她常常在報章雜志上看到有關霍劍淵的報導,他是華人之光,也是醫界最受注目的金童。不久前,他親自動刀的一場心髒大手術還引起各大傳媒的競相報導。
同時,佩玉也明白霍劍淵跟芙湘的關系……因為從來不在別人面前軟弱的芙湘,看到電視上心髒手術的實況轉播時,淚珠居然滾滾而下……
在佩玉的詢問下,芙湘才幽幽地提起他們宋家跟霍家那場恩怨,以及她跟劍淵那段被迫腰斬的戀情……
程佩玉道︰「你是在找你買給芙湘的東西吧?她早就全部捐到育幼院去了!」
「育幼院?」劍淵以為自己听錯了。
「沒錯!就是育幼院。」程佩玉不滿地瞪著霍劍淵,這個狠心的男人不知害芙湘流了多少眼淚。「我知道你是鼎鼎大名的霍醫師,也大約知道你們兩家之間的恩恩怨怨——其實我只是一個旁人,並沒有立場說些什麼,但,身為芙湘的朋友,我只想對你說一句——千錯萬錯並不是芙湘一個人的錯,你把所有的憎恨全都加諸在她身上,太不公平了!」
劍淵沉默地听著,如果是以前,他早掉頭離開了,才不听這女人在說什麼廢話。但,芙湘那慘白的臉深烙在他心版上,也牽動他最脆弱的心弦,輕輕一踫觸就疼痛……
他喑啞地開口。「她……何必這麼固執?我送她那些東西,並沒有侮辱她的意思……」說這話的同時,他覺得好苦澀。他自己還不是一再曲解芙湘的心?當她辛辛苦苦地為他烹調出他最喜歡的菜色和煲湯時,換來的卻是他無情的喝斥和譏諷。
程佩玉眼底滿是敵意。「沒有嗎?如果沒有,那天早上芙湘為何會哭得那麼傷心,悲憤地哭喊著她寧死也不願接受你的施舍!霍大醫師,我不管你多有錢,或者你有多恨宋家,那都是你的事!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傷害芙湘,她吃的苦已經太多太多了!」
苞芙湘一起念完夜大並聯袂到紐約求學,佩玉眼看著芙湘一一拒絕眾多追求她的男人,起初佩玉不明白芙湘為何不肯給那些男人一點機會?難道她打算一輩子單身?
一直到芙湘看到電視上的霍劍淵而落淚時,佩玉才了解,芙湘並不是拒絕愛情,而是,她已經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劍淵!就算完全看不到希望,她還是默默地守護這份痴戀。
霍劍淵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卻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般,陰郁沉晦。
接過霍劍淵手上的大袋子,程佩玉手腳俐落地找些換洗的衣物裝進去。「走吧!請你帶我去醫院看芙湘,我要照顧她。」
到了醫院後,芙湘仍沒清醒,佩玉把袋子放下,悄悄對霍劍淵使個眼色,便退出病房。
霍劍淵跟著走出來,他看得出程佩玉有話要說。
「讓她多睡一點吧,除了營養不良,她的睡眠也是嚴重不足啊!」佩玉嘆氣。「唉,蠟燭三頭燒怎麼可能不出問題?她每天下是趕著上課,就是忙著打工,我從沒見她好好地休息過。」
「為什麼?」劍淵艱困地問出他一直想問的問題。「她……以她的家境,她沒有必要這麼辛苦地過日子。」
程佩玉冷瞅了他一眼。「我想,你對芙湘有很多很多的誤會。你大概不會相信——大學聯考後,成績很好的她硬是放棄第一志願,改念夜大。為的就是要在白天去打工,賺取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念夜大的五年她拚命打工,同時兼好幾個家敦,為的就是存錢到紐約求學,以自己的力量來圓夢。」
「為什麼?」霍劍淵越听,眉頭鎖得越緊,心底的刺痛感也越來越劇烈。她到底為何要這樣?
他一直以為芙湘過的是千金小姐般的生活,出入上流社會,過著優渥而不知民間疾苦的日子。難道,他真的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程佩玉定定地看著他。「因為她說過——她很清楚自己的父親是如何成功的,她不想用家里的錢,她覺得家中的每一分錢都沾上別人的鮮血。」
最後一句像是一根箭,刺穿霍劍淵,他完全呆住了!
他的心像是被萬蟻嚙咬著,有一些話已迅速地涌到唇邊,差點就要月兌口而出
不!那不是她的錯,當年做錯事的是宋華泰;不是才念高中,安靜單純的宋芙湘!
但,他阻止自己這麼說,大聲地譴責自己——霍劍淵,你不準這樣!就算當年的悲劇與芙湘無關,但,畢竟是宋家害霍家家破人亡,你不準忘!
有兩股巨大的力量在他體內拔河,他覺得有千軍萬馬在嘶吼,要他不能忘記霍家的血債!但,同時又有一股微弱卻堅定的聲音在吶喊著……不是這樣的!那些事與芙湘無關,她已經吃太多太多苦了!
老天!雙重的煎熬快把他逼瘋了!
程佩玉望著臉色忽青白的霍劍淵,重重地嘆了口氣。「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代替芙湘發言,也無權說些什麼。但,我只是想把我所知道的實情告訴你……芙湘對你的感情,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就算你無法再回應她,也請你不要再傷害她,可以嗎?」
語重心長地說完後,佩玉便進入病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