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他的身價越來越高,出庭費用十分驚人,但還是有一大堆客戶爭先恐後地請他代為處理訴訟案件。
只因,蔣志熙就是「勝訴」的代名詞!他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全放在工作上,從來沒有讓客戶失望過。
劉娟把晚餐放在桌上,提醒他。「蔣律師,你也該休息一下了,至少先吃吃飯再繼續工作吧。」她知道就算她勸他下班,他也不會听的。
他總算抬頭看了劉娟一眼,順便瞥了眼手上的腕表。「謝謝你又替我準備晚餐,你快下班吧,剩下的工作我可以獨自完成。」
把已婚且為人母的劉娟調來當他的專用秘書,是最好的安排,省得那些新進女秘書一再為他爭風吃醋。
劉娟看到他又把眼光調回文件上,忍不住又勸。「蔣律師,你先吃飯嘛,三餐不定時很傷胃的。」
他還是頭也不抬地敷衍著。「先放著,我待會兒就吃。」傷胃嗎?他的確常常胃痛,不過,胃痛算什麼呢?他連心都沒有了。
劉娟的嘴巴張了又合,還是忍不住把一直憋在心底的話說出來。「蔣律師,我知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很造次,但我仍是忍不住要勸你,不要再這麼拼命工作了好嗎?我知道這些年來你一直瘋狂工作的原因,但,偶爾也是要照顧自己的身體啊!」
四年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蔣志熙硬被四個好友架回台灣。半年後,他回來上班,當她看到他的第一眼時,簡直嚇得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人真的是蔣律師嗎?他削瘦、憔悴得令人心疼!英俊的臉龐也仿佛籠罩著陰霾,還有層層的冰霜。
身為他專用秘書的這幾年來,因為樓少駒、霍劍淵、歐陽岳勛和凌肇杰四人只要一來台灣,就會到律師事務所來,硬把還在工作的蔣律師抓出去。所以,她也慢慢拼湊出當年在法蘭克福發生的事——黎小姐車禍重傷,死了。
她不敢相信那麼美好的黎小姐竟就這麼死去!同時,她也好為蔣律師心痛,因為她很清楚這對戀人有多麼相愛。
這三年半來,蔣律師像個工作狂般,將全副精神投入工作。許是唯有如此,他才活得下去吧!
志熙淡淡微笑。「你別擔心,我有顧自己的身體,專心工作不會死人的。」
「誰說不會?你沒听過過勞死嗎?」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劉娟就像個大姊一樣地叨念他。盯著他的臉,她鼓起勇氣把一直想說的話說出來。「如果……如果你真的希望黎小姐在天之靈能安息,就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她擔心。」
蔣志熙抬起頭來,黑潭似的眼底瞬間涌人復雜的情愫。他發出暗啞的聲音,警告地開口。「劉娟!」
「我知道說這些你會生氣,」劉娟豁出去了,她覺得蔣律師就像自己的弟弟般,她沒有辦法看著他一直這樣折磨自己。「但我說的是事實!請你讓黎小姐在天上也能放心,好嗎?」
他別過臉,陰郁地點起煙。「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你下班吧。」
他知道劉娟是出自善意,但,他還是無法听到任何人提起菁貽。因為,那會讓他花了四年時間,辛苦築建的心房瞬間崩潰。
他也不喜歡有人談論他跟菁貽的事,那是只屬于他們之間的私密,沒有任何人可以窺探。
四年下來,他總算可以強迫自己接受菁貽已走的事實。但她不曾離開過他的心,一分一秒都不曾!
他將她仔仔細細地收藏在心房最柔軟、最安全的角落。他感覺她仍跟自己生活在一起,一起呼吸,一起生活,一起活在台北的陽光下……
靠著這股力量,他才有辦法重新站起來。
回到台灣後,他不曾再自殺。他明白自己還有未了的責任,他要奉養年邁的雙親,他要幫助尚在就學的弟妹們完成學業,所以他不能自私地尋死。
但,在他的心底,永遠有一個最美的角落,只有菁貽可以進入。他嚴詞拒絕任何人幫他安排的相親,他無情地趕走主動倒追的眾多女人。
他甚至把當初買的對戒中的那只男戒戴在手上,宣告自己「已婚」,免得遭受更多的騷擾。
事實上,他也一直把菁貽當作自己已過門的妻子,只是……早一步離開罷了。
他完全以黎家女婿自居,休假時,他總會到山上的療養院探望黎伯母。雖然她失智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她不認得任何人,甚至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叫菁貽的女兒。
他會陪她說說話,就像是個最孝順的女婿。當然,昂貴的住院費用也是他在負擔。雖然翁小姐說公司有給菁貽一筆撫恤金,但他仍是堅持自己負擔。因為,這是他唯一能為菁貽做的。
「我知道了。」看著志熙無比陰沉的臉色,劉娟知道自己不適合再說任何話了。「那我先下班了,晚餐還是要記得吃。」
說完後,她轉身出去,並關上門。
志熙緩緩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著繁華炫麗的夜景。
四年了,她離開他,竟已經整整四年了。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天……每晚睡前,他都希望自己最好不要再醒來。每次的清醒,帶給他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絕望。
這是個沒有菁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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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中正機場
通關後,翁霈玲牽著菁貽的手笑道︰「我們到家了!終于回到台灣了!」
臉上戴著墨鏡的菁貽淺淺一笑。
四年沒有回來了。在法國鄉下的療養院,她待了四年。不敢回台灣的原因是,她害怕志熙會查到自己的出入境紀錄。
她怕見到他,她不要讓他看到自己的樣子!她更怕……更怕一听到他的聲音,她就會軟弱地投入他懷里……
然而,在台灣還有她母親,她不能這麼不孝,一輩子待在法國不回來。所以,她鼓起勇氣回來了。
這四年的時間沒有白白浪費,她學習了很多技能,包括盲人點字的技巧。透過翁姊的介紹,她幫一間專為盲童出版故事書的出版社,長期撰寫童話故事。
她要給盲童一份溫暖,一個充滿幻想和希望的未來。就算他們看不到,她也希望能協助他們,讓他們滿懷自信地成長。
她非常渴望能接受眼角膜移植手術,再度復明。但全球的盲胞何其多,眼角膜的來源卻很有限。所以,她也只能耐心地等待著。
她幽幽地道︰「四年沒有去看我媽,我……真的很不孝。」
翁姊拍拍她的手。「不要這麼想,你也是不得已的。而且,只要我有空,都會上山看她,她並不孤單,在那里的生活也好。除了嚴重失智,她的健康情況還不錯。」
菁貽的語調更加淒涼。「他……他也常去看我媽嗎?」
這四年來,她很少提到志熙,因為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病就加重一分。但她不允許自己再軟弱下去,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她一定要堅強起來才行。
貧姊停頓一下才道︰「沒錯。之前我也跟你提過,療養院的人說有個自稱是黎家女婿的人常去探視伯母,並且支付她的住院費,我馬上就知道那人一定是志熙!而且,我還在那里遇到過他好幾次。」
黎家女婿?!這四個字令菁貽的心湖為之翻騰,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待她?
怎麼可以如此情深意重?這樣叫她該如何回報?
「菁貽,你不可以哭!」翁姊注意到她墨鏡下的淚。「醫生說了,哭泣對你的眼楮不好。唉,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再提起志熙的。」
「我哭了嗎?」菁貽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以指拭去淚水,故作堅強地道︰「我沒哭。走吧!翁姊,我們是不是要搭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