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兒敲敲緊閉的書房門。
不見有所回音,她再次敲了敲門,態度謹慎卻也堅決,擺明了非要里頭的人有所回應不可。
"進來。"迷人的磁性嗓音山房門緊閉的書房中無奈的飄出。
丑奴兒恭順的推開沉重的書房門,輕手輕腳的將餃子放在一旁的茶幾上,然後走到書桌旁,順手整理起凌亂的書桌邊緣,僅留書桌中間那片更為凌亂的地帶,因為她知道那一片凌亂代表著少爺手邊的事正處理到一半,不宜動到。
"奴兒,你很準時。"楚殷揚停下手邊的工作,臉上既是無奈,也是佩服,佩服她時間拿捏得準,無奈她的堅持。
若非爹娘堅持,他早為她的堅持將她趕出有他在的地方。
他不在乎她駭人的長相,卻受不了她的堅持,受不了她的不識相。
每到了用餐時刻,她總是風雨無阻,準時出現,因此就算他有天大的事,就算他多不想被人打擾,她都非要親眼見他用完餐才止同走人,否則她不惜被罰,也要打擾到他投降為止。
他也曾多次受不了的想將她徹底隔離,卻始終不曾實行,因為他只要一下令阻擋,她便不吃不睡的徹夜跪在他設定的警戒線外,然後爹娘就會先搬出他的亡妻動之以情,再端出父母親恩,要他看在他們的份上讓丑奴兒繼續服侍他。
亡妻?楚殷揚對腦中浮現的這兩個字感到嗤之以鼻。
因為兩年前那一場大火,燒死了他的妻子,也毀了他大半記憶,所以他根本不記得妻子的模樣,就連他曾娶過妻子的事都是听來的。
所以爹娘要他賣亡妻面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可笑,但是看在兩個老人家的份上,他也不好太過堅持,只得繼續忍受丑奴兒。
所以兩年下來,他習慣了,也不再排拒丑奴兒,因而發現她除了長相嚇人了點外,其實心靈手巧,總讓他舒舒服服的。
才這麼想著,他就感覺到丑奴兒的右手搭上他的肩,靈巧的為他按摩解壓,舒緩他緊繃的筋脈,而她的左手卻端著先前放在茶幾上的盤子恭敬的置於他的身前,以便他可以一舉手就夾到餃子。
"奴兒,將盤子擱下吧。"明知她不會放,但他仍忍不住吩咐。
"啊……"丑奴兒果然如楚殷揚所料,搖搖頭並哼啊了聲表達拒絕之意。
因為她怕若一個不小心,楚殷揚桌上的文件會有弄髒的危險。
"奴兒,把盤子給我,你專心為我按摩即可。"楚殷揚伸長手,卻被丑奴兒機靈的避了開去,堅持自己端著。
早知道結果會這樣的楚殷揚只好拿起筷子,以最快的速度將盤中的餃子解決,以便減輕丑奴兒的負擔。
見盤中的餃子被吃光了,丑奴兒這才將空盤子拿到茶幾上擱著,然後雙手齊下的為楚殷揚按摩。
須臾,幽靜的書房就頻頻傳出楚殷揚舒服的申吟。
而丑奴兒便在他的舒吟中微彎唇角,臉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愛他,便是無悔!心中如是想著的丑奴兒眼神不禁更加柔和了。
若是楚殷揚此時回頭,絕對會被丑奴兒不自覺綻放出的柔情給迷眩住,只可借他從不曾回頭,否則他絕對可以清楚的看見她眼中那不屬於下人對主人該有的濃濃愛戀。
沁涼的夜,昏暗的月光,波光瀲鸛的池畔。
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撩起烏絲般的秀發,水面立刻倒映出一張絕美的麗容,好似天上的仙子,美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可她臉不過稍稍一側,水光中竟映出駭人的鬼面,好似地獄來的丑陋女鬼,令人驚夢連連,駭得喘不過氣。
"唉……"幽幽的嘆息聲加深了暗夜的詭譎氣氛。
女子憂郁的呆望水中那個三分像人、七分更像鬼的倒影,悲傷的摘下珍珠般的淚珠,劃破水中的倒影,激起一波波的漣漪。
哀著臉上的燒傷,淚珠掉得更凶了。
那一場大火,燒毀的不僅是憐寵她的夫婿為她建造的庭合,更燒毀了她的面容,奪去了她黃鶯般的甜美嗓子,更奪去了他們恩愛的夫妻之情。
就在那一夜,她失去了一切,可是她無悔、無恨,因為燒毀的容顏換得夫婿的安然,失去了嗓子換得永伴他身邊的允諾。
往事如煙,已難追憶,因為昔日藏嬌的庭合如今已成了一片廢墟,樓中嬌奴也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丑奴。
"你果然在這里。"一陣清脆的女聲劃破寧靜的夜,白衣女子連忙放下長發,覆蓋絕美的雪顏,水面中僅剩丑陋傷容。
白衣女子緩緩轉過身,面對來人,對她頷首示意。
"奴兒,你听說了嗎?你可知道他即將娶親了?"一身紅衣的女子身形一動,轉眼間已站立在白衣女子身邊,以手上長鞭的木柄挑起她低垂的臉兒。
皎潔的月光下,白衣女子未以發覆蓋住的丑陋面容再難遁形的被攤露出來,定楮一瞧,竟是日里那個飽受欺陵的丑奴兒。
"嗯。"丑奴兒面色黯然的點點頭。
"你就這麼接受了?"紅衣女子的反應顯然比丑奴兒更激動。
丑奴兒沉默無語的看著紅衣女子,眼中飽含無限悲哀。
這是她的命,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能說什麼嗎?就算她想說,她又有什麼立場可說,她的權利早在為了守在丈夫身邊時喪失了。
為能守在丈夫身邊,她不惜含淚收下了休書,認命的服下失音散,如今她不過是楚家的一名奴佣,除了認命接受,她又能如何呢?
"為他犧牲這麼多,值得嗎?"丑奴兒眼中的淒愴讓紅衣女子明白了她心中說不出的苦。
丑奴兒再次點點頭,憂戚的眼中表明了對丈夫的無怨無悔。
"要是你知道他要娶的女人是誰,包管你笑不出來。"紅衣女于嗤道。
大出紅衣女子意外的,丑奴兒面容平靜的用手比出,"我知道。"
"你知道?"
"嗯。"丑奴兒面露微笑的點點頭,並比畫著說︰"就因為知道,所以才安心。"
"安心?你有沒有搞錯呀?那個女人忘恩負義,你居然還說就因為是她,所以你安心!"紅衣女子激動得氣鼓了瞼。
"她是個好女人。"丑奴兒堅持的比道。
"她好?她要是好,就不會跟你搶丈夫了!"紅衣女子不屑的哼道。
"人人都當我已死,自然她也不例外,所以這件事怪不得她。"
"想當初要不是你拚死救她,她哪還能存活在這世上?所以就算你真的死了,她一樣不該搶你的丈夫。"
"我不在乎她該不該,我只在乎她會不會是個好妻子,能不能代我好好照顧夫君,其餘的都無所謂。"
"哼!你不在乎,我在乎;你願意認命,我不願。我說過,除了你以外,楚殷揚我誰也不讓。"
"你這是何苦呢?""我不管!既然他都要娶別人了,那何妨再多娶一個!"紅衣女子揚起頭,一雙機靈的眼中閃著勢在必得的光芒。
翌日。
"丑奴兒,快去打掃桂花苑,務必在未來的少夫人抵達前清掃乾淨,要不你皮就給我繃緊點。"仗人勢的小娟大聲吆喝著丑奴兒去做本該是她做的差事。
"未來的少夫人"這幾個字刺痛了丑奴兒的心,怛她仍點點頭,咬著唇準備朝位於西廂的桂花苑行去。
"等等!"跋扈的嬌斥聲人未到聲先到的響起,適時的拉回丑奴兒已經跨出去的腳。
"杜小姐,您好,不知您……"善巴結的小娟一見社凌兒立刻迎了上去。
杜家是蘇州的政商大家,是所有商行、小闢們急於巴結的家族,就連已經算是富豪之家的楚家都得看杜家臉色辦事,以減少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