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風拉起我的左手,將戒指套上我的無名指,縴適中,大小竟是恰到好處。
我鮮少在手指上戴飾物,一時之間感覺怪怪的,輕輕轉動指環,完美精致的戒面上絢爛奪目的彩芒隨著流光乍隱乍現。
「如風,冷家到底有多少家底?由得你這樣敗法。」我仍然未能接受眼前的事實,太過分的奢華怕真的會招致天妒。「真怕哪天一覺醒來會發現自己少了一根手指。如風,如果你勢必要送我一枚戒指,出去外面的櫃台隨便挑一枚就好。」
頓了頓,我補充一句︰「我會戴著的。」
微薄的暖意自他淺淡的笑容中逸走,我一而在的推搪無異于是在糟踏他的心意。看了他一眼,我決定閉嘴,並且決定永遠都不會再就此事發表意見。
這是他第二次送我戒指了,畢竟是與上一次有點不同。是的,他會娶我,等他到了三十五六歲想成家立室生兒育女的時候,在上流社會眾多可以娶來做妻子的名媛淑女當中,他認為我最合適。這個時候我也有點明白了,他喜歡我,然這種喜歡也並不具有特別的深度,純粹只是種喜歡而已,我之于他仿似一個佔有欲相當強烈的孩子之于他十分喜愛的玩具,他未必會保有它一生一世,但是在他對它還感興趣的期間,他就要求完全獨佔。
他執起我的另一只手,兩人相看著俱無言語。我不知道我在他眼內讀到了什麼又沒有讀到什麼,我也不知道在我的眼內,又被他讀去了什麼還是沒有被讀去什麼,只此一刻,世界離我很遙遠,天與地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傾身過來在我唇上輕輕貼了貼,淡淡的竟似有著珍稀的味道,我心神一蕩,迅即清醒。
「如風,說不定到你想結婚的時候,我已經做了好幾年的修女了。」我眨啊眨著眼楮。
他不以為意地一笑,捏捏我的鼻尖︰「俏皮。」
看上去他的心情不錯,我問︰「為什麼是我?」
他眉端一挑︰「為什麼不是你?」
我輕踢了他一下,又問︰「為什麼——沒有要我?」
他的笑容窒了窒︰「也沒什麼,不過是我還沒有準備好。」
我恍然道︰「原來如此。」他沒有準備避孕套。
他失聲大笑︰「可愛的寶貝,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我不了解,男人——那種事情還需要做什麼特別的準備嗎?「那又是什麼?」
「我還沒有準備好——」他咬我的耳朵,「取走你的童貞,小泵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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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擦母親的畫像是我每日必做的功課。
望著她亙古不變的顏容,我的動作越來越慢思緒也越飄越遠,連林智走進房來都不知道,是他的說話聲叫回了我。
「你母親已經去世了,你什麼時候才肯面對現實?」
這一個月來我對林家的人避而不見,可是我避得了一輩子嗎?
我望著母親,為什麼要撇下我?為什麼不索性連我也帶走?而今誰來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
「你不是深愛她嗎?為什麼不放了她讓她真正安息?還是你原本就打算要她親眼看著你用爸爸的下半輩子給她陪葬?」
心口被什麼東西刮了一下,我忍不住憤然做聲︰「你真以為你什麼都懂了?」母親的笑容卻讓我發不出脾氣來。就算我不去依賴她,她也不會獲得真正的安息。她在天堂,然而誰能肯定天堂里就沒有地獄?她正在那兒受苦。而我在人間受苦。
我轉身面對林智,指指椅子︰「請坐。」
舌忝舌忝干澀的唇,我徐聲道︰
「我母親去世的時候你的母親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
他臉色一變。
我看著他笑,自覺淒然︰「一年之後父親將梅姨娶進門,時年你一歲,然後他將林宅里的佣人全部更換。」
當時總有些飛短流長,經過多年以後也已經在人們的記憶中淡去乃至被遺忘。「你父母和我也並不是刻意要隱瞞你,只不過是都不覺得又告訴你的必要。」
他看著自己並攏的雙膝,好久才說話︰「這就是你恨他的原因?當你的母親纏綿病榻時,他卻在外逍遙快活?」
我將視線移向母親,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現在還要求我搬出去嗎?」
「可是——都過去了十幾年了!還不過嗎?他受到的懲罰就算是欠你一條人命也應該可以抵消了。」他煩亂地耙著濃密的黑發。
我將虛空的身體靠在牆上說︰「他原本就欠我一條人命,若真的那麼愛我,為什麼不把命還給我?」
他氣得發抖︰「我總說不你!你到底要他怎麼樣呢?把你母親從墳墓里掘出來還你?還是要他自戕?!」
我再無言語。並不是什麼事情都會隨風而逝,真正深刻的記憶永遠不會事過境遷,再過去多少年,哪怕只是在不經意見觸動裝存往事的匣子,那被壓在最深最底層的一件都會霍霍飛出,漫上心頭。塵封了十五年的舊事如今再去重提,只覺得有著比十五年前更令人無法忍受的刺痛和悲傷。
林智站起來踱到窗邊。
「你要報復一個人,受苦的卻使四個人,你認為爸爸罪有應得,我不說什麼了,可是我媽媽呢?她嫁進林家多久,就陪著父親受了多久得罪,你看看她現在的身體。至于你自己,就更不必說了,我從來就沒有看到過你曾打心底笑一次。你又有沒有想過我?我和你一樣根本就等于沒有童年,自懂事以來,我就需要每件事情都做到最好、最出色,智因為我是把馬心靈和精神上惟一的慰藉。你不停地開火,我就得不停地善後。日日看著自己的姐姐對待自己的父母就像對待生死仇敵,我自己也象是被人從中間撕成敵對的兩半……」
他的聲音仿似從天際飄來︰「有時候我非常恨你,我恨你為什麼在這個家里獨獨關愛我,只要你對我稍微表露出丁點懷恨,我就可以隨時將你踢出林家,免得這屋子里的每一個人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陪著你受罪!你真的是非常任性,非常自私……我不會再要求你搬出去,只請你靜下心來想一想,這些年來你從中得到了什麼?」
他走出去,輕輕帶上房門。
魔鬼蒙蔽了我的眼楮我才會把他當作大人來看,他明明就只是個孩子,可是,都是我一直以來在使他不能做一個孩子。我真的關愛他嗎?還是根本就如他所言,只是為了要他陪著一起同受煎熬?
倦極,沒來由地,腦海里閃過如風的影象,我拿起手邊的電話。
听到我的聲音他立刻就笑了起來︰「今天吹什麼風?唔,是冷如風。」
「你在哪?」
「你怎麼了?——我在家。」
「我現在過來。」
半個小時候我在冷府那個大得嚇人的游泳池內找到他,為著心頭那份猝不及防的想見他的急切,我竟是不敢直接走進他,蠕動雙腿行到躺椅邊上坐下。
他從池水中來,全身濕淋淋地邁步走向我,晶瑩的水線沿著他結實體格的紋理往下滴淌,煞是牽人心魄。雖然我的情緒極度低落,仍禁不住暗嘆上帝實在是太過偏寵他,給了他一具頎長、精削、性感、比例和諧的讓人無從挑剔的身軀,剛性中帶有一縷妖媚的柔和,簡直就是魔鬼的異向,完美的接近無懈可擊。
「進屋去。」他半蹲到我面前,想扶我站起來。
我搖頭,一點都不想動,但盼自己可以在韶華中跳躍,就這樣迅速坐到了雞皮鶴發,到那時世間一切都將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