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美麗的大眼幽幽地盯著我,卻好久都不做聲。又過了良久,她才低低說道︰「瀟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現在的你離我好遠,感覺好陌生。」
我微微一震。
「又或者,你根本從來就不曾離我有多近。」她越說聲音越低。
我閉上眼楮靠向木椅,這不是我所認識的雨營。雨盈率真,雨盈咋咋呼呼,雨盈愛撒嬌,雨盈夜粗暴地罵人,但雨盈從來不會講大道理。到底是我無意之間流露出來的淡薄本性傷害了她,還是分開一個月之後她變得成熟了?怎麼回事,似乎一夕之間我所熟悉的事物都不再熟悉,林智長成了小大人,而雨盈,曉得思考了。
「我不習慣這樣的你,好像——歷經了多少的傷心,我——我覺得心里好難受。」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我伸出手去慢慢覆上她的手,握緊︰「對不起,雨盈,我無心的。」
以前與她和方澄映,三個人的圈子無形之中營造著一個小世界,在歲月的渲染和特定環境的烘襯下,我原本以何種面目出現在那里的,以後也就是那個樣子,時間一長,就成了習慣定了型,那個我就是雨盈習慣的我。散伙之後,形單影只的生活慢慢使我的某些潛伏特性浮現,一個多月不在一起,乍然再聚,雨盈覺得我陌生了,不能接受。我們對彼此都陌生了。
「一個人的內在有許多面,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情緒下會表現出不同的個性,我們常說人是矛盾的微妙的綜合體,就是這個道理,以前的我是我,現在的我也是我,但不管是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都只是一部分的我,你可以明白嗎?」
我耐心解釋給她听,卻沒有告訴她,許多時候出于需要,人們習慣掩飾真實的自我。
她雙手托腮半歪著腦袋,一會之後似了然地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我笑了。
我和雨盈算是前嫌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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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休息了兩天,直到星期三才回校上課。
眼楮很安份地跟著台上的教授走,卻一個字都沒有听進他在講什麼。坐在前排的雨盈趁教授板書時,飛快扔過來一張紙條︰
「我求你了,下次再演出人間蒸發之前先跟我打聲招呼好不好?」
我將紙條翻到背面,提筆寫上︰「不好。」扔回給她。她要做的不是擔心,而應是習慣。
她讀了紙條之後竟不顧教授正對著台下念念有詞,回頭沖我既瞪眼楮又翹鼻子,我被她逗的笑出來,感覺卻在那一剎受到干擾,順著意識望過去,方澄映恰恰別開視線。回過頭來,雨盈的俏臉上笑意已盡失,取而代之的是心又不甘卻又無能為力的沉默。
我望向黑板,強迫自己專心听講。
也不知過了多久,緊隨著教授的一句「今天就講到這下課」,鈴聲響起,教室里頓時人聲鼎沸,更有甚者踩著急促的下課鈴沖了出去。我正低頭收拾東西,忽然听見雨盈驚叫︰
「不會吧,大哥?!」
我手中的筆掉在寫字板上。原本向門口擁擠的人潮因冷如風的出現而變得和緩,並且自動分開讓出路來,一個個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隨他移動。
他朝我走來,如寶石綢緞般光澤柔軟的掃肩黑發向後微揚。
「心肝兒。」他笑著,一手撥開寫字板上的文具,一手將我抱起至于板上,我剛剛意識到不好,它的唇已壓了下來,我听到一片「嘩」的一聲,然後他的舌親進來,我的思維再不肯運作。
到他終于停止了掠奪,暈眩之中我听見有人說︰「五十秒!」那人已經可以壓低了聲量,然而在死一般的寂靜中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聞。
冷如風含笑的滿意的目光這才從我臉上移開,向臨時客串的觀眾揚聲道︰「各位好心的同學,你們介意我和我懷中的寶貝私下談談嗎?」
幾位男生異口同聲謔叫「不介意!」,哄堂的笑聲伴隨著紛沓雜亂的腳步聲離去。用不了五分鐘,我的名字就回響徹整個校園。
雨盈臨走前丟給我愛莫能助的一瞥,我追著她的視線過去,方澄映穿越人群,迅速消失在門外。
不過是一眨眼,偌大的教室已空當無人,相形之下冷如風臉上的笑容邊異樣的刺眼。他明顯是故意的,存心想整死我。
「如風——」我嘆息著將他的脖子勾下來,噙起他的唇瓣。
可以肯定這絕不是他預期種我所會有的反映。一、二、三,他在第四秒明白過來,手動了動,我以為他會推開我,殊不知他卻是將我擁得更緊,唇間逸除了一聲低笑。
「很抱歉我沒有注意到你還不夠,為了懲罰我,我們再來一分鐘如何?」
這次我連扳回的機會都沒有,他真的在我唇內唇外吻足一分鐘,直到我出聲求饒︰「如風,我的嘴唇已經腫的像發酵的饅頭了,你吃著不倒胃口嗎?」
他這才吃吃笑著停下來,盯著我問︰「這兩天去了哪里?」
「在家——」話一出口已覺不對,他問我「去了哪里」,言下之意他知道我不在家里,慌忙擋住他又欲吻下來的臉,我改口道︰「去給我媽咪上墳。」
「美麗的謊言。」
我沮喪不已,哪里有人去上墳上了兩天兩夜了?一定是剛才被他吻的七葷打亂了八素,連撒謊都一而再地生錯。
「你真的想知道?」我問。
「嗯哼。」他答。
「非知道不可?」我再問。
他手臂一緊,我趕緊道,「好吧好吧——和情人幽會去了。」
他的唇角往上彎了彎︰「寶貝,我的耐心所剩無幾了。」
我低頭不語。
傍了我五秒鐘的時間,然後他抬起我的臉︰「這地板看上去挺干淨的,也許我們可以躺下去打幾個滾,明天這個時候你就可以告訴我你在哪幽會了。」
他說著就要抱起我,我箍緊他不肯動,不得已低聲道︰
「找個地方躲了起來。」
「什麼地方?」
「海邊的別墅。我情緒低落。」
「這麼急著改變話題?好吧,先來下一個,為什麼情緒低落?」
我一下子煩躁起來︰「冷如風,我不是你的犯人!」
他鎖緊我的視線,稍頃才笑笑道︰「盈盈告訴我你隔段時間就會缺課,沒有人知道你的去向。」
「你有完沒完!」我跳下地面,將寫字板上的雜件胡亂掃進書包。
他鉗住我的手臂,我對他露齒一笑︰「從來沒有人尤其是女人膽敢而且願意放你的鴿子嗎?可我就是這麼做了。你可以擰折我的手骨,也可以直接掐斷我的脖子。」反正在這個世界上我什麼都沒有,生命如同負擔。
他好看的眉明顯蹙了蹙,眼眸的顏色一變再變。我奮力掙月兌他的控制,奔出了教室。
幾分鐘後我就放慢了腳步,他並沒有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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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房就看見床上放著一個巨大的禮盒,毋庸置疑,這是父親和梅平從美國給我帶回來的禮物。
案親,中國世代流傳用于一種特定輩分關系上的稱謂。
我拆開禮盒,拿出一條手工制作的雪紡長裙,看上去價值不菲。
梅平敲開門進來,微笑著坐到我的床邊。
「瀟瀟,喜不喜歡你爸爸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他特意請設計師訂做的,要不要試試看合不合身?」
她的笑容里滲進一絲勉強,是慣有的失望的神色,卻仍然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我們在家辦一個生日晚會,你把同學朋友都請來,大家一起好好慶祝一下,怎麼樣?」
我笑笑︰「生日而已,不必太排場鋪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