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听到里面劇烈的咳嗽和梅平惶急的叫喚︰「鳴雍!」
那一巴掌為什麼不打下來?為什麼不?!
我離家一個星期,再回來時管家已經換了一個叫張嫂的,大廳內母親的畫像又擺了回去。我將它摘下掛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從那以後,父親便對我不聞不問,而林宅中的佣人再沒有哪一個敢招惹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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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梳子刷長發,問張嫂︰「什麼事?」
「太太暈倒了!」張嫂顯得手足無措。
太太暈倒了,老爺人在歐洲,少爺大概一宿未歸,所以只好找上小姐。
「叫老李備車,打電話通知張醫生。」我吩咐。她應聲而去。
梅平體質孱弱,貧血、頭暈諸如此類的小病從未間斷,以往一直有林老爺侍奉在側,但不巧這次他公干在外。
我將梅平送進病房就離開了,張醫生慣于處理她的任何突發病況,在那里我並不比她專用病房中用來裝飾的花瓶更有用處。就算有人應該在她跟前盡孝,也應是林智,而不是我。
回到林家我吩咐張嫂︰「打電話到公司去,讓秘書通知老爺。」
我可不敢不去打擾林總,雖然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否則怕不被人在「沒心沒肺」上再加一個「冷血無情」的罪名。他愛梅平甚于生命,至于我——大概是他肺里的結石,如果肺部會長結石的話——專門頂心頂肺。
「小姐,少爺他——」張嫂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大廳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拿起話筒應到「是,在。」
我接過電話。
「姐,麻煩你過來一趟。」林智一向清越好听的聲音此時竟有些嘶啞。不會吧,天下居然也有他林智擺不平的事?
「你在哪?」
「警察局。」他在那頭笑。我明白了,早上八成是他騷擾我的好夢。
半個小時後我在警局內見著了林智。我那年方十六比青春偶像還帥氣的弟弟此刻全無了平日的英雄氣概,反倒像一條處在窮途末路的小狼,鼻青眼腫嘴角開裂。
「怎麼回事?」我問。
「小事。」他手一揮,完全不當一回事。
「既然是小事,那你自己處理得了。」我轉身欲走。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不滿地瞪了我一眼,終于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小朋因為他女友的關系得罪了道上的一位大哥,人家向他索要五萬塊,他不服氣請了另外一位大哥去講數,結果鬧崩了。昨晚非子生日,我們唱了一個晚上的卡拉OK,今早一出酒店門口就被伏擊了,好死不死還遇上了巡邏的警察。」
我沒作聲。
他不悅了,「喂!如果冷雨盈或者方澄映被打,你不會干站在一旁看熱鬧吧?」
「如果她們該打,也許。」
他十分不屑地一扯嘴角︰「那是因為你是女人。」
有道理。同一個問題同一件事情只要分了男人和女人兩種不同的,就會有兩種理所當然不同的答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永遠是針對男人而言的,身為女性就該大方理智地體諒並且無怨無由地接受男人的苦衷。
一位警員領著一位年齡與林智相仿的少年從我們身邊走過,那少年的臉上同樣是青一塊紫一塊,他眼角的余光不懷好意地斜掠過林智,我回轉頭去,看見林智一臉的不在乎。
出了警局我告訴他︰「梅姨暈倒了,現在醫院里。沒什麼大礙。」
「先送我回家換套衣服。」
我看看他,儀容確實有修整的必要。「你什麼時候卷進了這些又黑又白的場合中。」
他聳聳肩說︰「你總得有幾個朋友吧。」
幾個朋友?這話實在是太謙虛了,據我所知,他的朋友包攬三教九流,父親從來管不住他,只要林智的手臂往他肩上一搭,以同他一樣的高度搖他幾搖,笑涎著臉︰「放心啦老爸,你兒子永遠是最優秀的。」
案親的眉頭皺的縱然再緊也拿他沒轍了,誰叫林智樣貌功課人緣樣樣都是頂尖呢,只要林智的朋友群當中還沒有沾上不入流的,大概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下去了。
奇怪的是,林智從不把他的朋友帶回家,從來都沒有——或者也沒什麼奇怪的,誰知道呢。
我又看看他︰「怎麼會被打成這樣?」
以他的身手,平常人根本就近不了身。沒有功夫是當不了英雄的。
「他們人多,四十幾人圍攻我們五個。」語氣極其輕蔑。
「你不服氣?」
「那是。」他想也不想。
「再去打回來?」
他嗤笑出聲。
哦,我問了個蠢問題,我忘了他有顆一流的腦袋,只有愚者才會動刀子。
我憋他一眼,將車子駛進大門︰「適可而止。」
「安啦,」他不以為意哼起不知名的歌調。
我不再多說廢話,看著他下車,推門進屋。林智是林家對我沒有任何要求的一個,他不會向我要糖果玩具,也從沒有要求我對他有情義,所以,林智是個好孩子。
第二章
春節對于絕大部分中國人而言都是個重大的節日——我屬于絕少的那一部分。
母親是獨女,她那一方就算有些什麼親戚都是血緣不密切的,在我父親再娶之後大致已沒什麼來往。父親這邊的親疏兄弟,一早就習慣了鳴雍的長女從來不出席家宴族宴,他們好記性為我準備的紅包一概由林智轉交。
每到節前,我都是一個人優攸自在地過我自己的。而這一個元宵節前夕,方澄映卻打來電話,「明天來我家玩?」
「饒了我吧!」我心頭叫苦。她和雨盈都是一門心思,不忍心拋下我去「獨樂樂」,卻不曉得在某些時候我求之不得她們將我忘到外空去。
「別忘了聖誕節你可是應了雨盈的邀約!明天晚上八點整,愛來不來隨得你,」她掛了電話。
于是,元宵節這晚我挑了襲新衣,打扮妥當去了澄映家。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誰叫自己上一回鬼迷心竅去了雨盈家?雨盈身上穿著粉藍色公主裙,卷曲及腰的長發自然披散。澄映身上則是一襲長及墜地的禮服,挽起的發髻上別著兩朵紫玫瑰,相當雅致動人。我多看了兩眼她粉頸上戴著小鑽項鏈。
「哪買的?好漂亮。」
澄映和雨盈對望一眼,一同笑了出來。
「你忘了?冷大哥送給我的聖誕禮物。」澄映說。
雨盈接著咦了一聲說︰「你的戒指呢?」
「哦,那個呀——放家里了,能隨便戴嗎?」我信口胡謅。
我幾乎都要忘了世界上還有著冷如風這一號人。
「我也請了冷大哥,他說能抽出空的話就會過來,」澄映俏臉如嫣。
「是麼?」我干巴巴地笑。
那天殺的不會真的來吧?我可沒預計會在今晚見到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呀,說曹操曹操到!」澄映出聲的同時我也瞄見了那道走進廳門的頎長身影。
「真的是大哥耶!」雨盈的興奮在注意到他掛在臂彎中的女伴時當即冷下來,不高興地嘟嘴,「這個色豬,又換一個。」
澄映挽起她︰「我們過去吧。」
「哎——」我的腦子飛轉,「梅姨在那邊向我招手呢,你們先過去,我一會就來。」
「梅姨在哪呀?」雨盈四處張望。
「在那。」我胡亂一指。
兩人不疑有他,邊往前走邊回頭對我道︰「你快點哦!」
我忙不迭地沖她們點頭,我有毛病才會快點。
我直接上樓進入澄映的臥房。我其實並不能肯定冷如風會像上次那樣有興趣戲弄我,只是基于一種本能的怪異的警覺,我不想和這個人打任何交道,我並不了解他,但直覺告訴我他對我而言潛在著危險,我莫名害怕因而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