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神經有點兒遲鈍的她,開始察覺狀況有些詭異了,「我們不是要去吃飯嗎,你停在這里做什麼?」
他突然駛入一個停車格里,甚至熄了引擎。
溫柔心急如焚,「快七點半了耶,再不趕去位子會被別人佔走……」
他真厲害,單憑樂園兩字就能問到餐廳電話與詳細店址。听說這家餐廳從開門營業到打烊休息的十二個小時內,往往坐無虛席、一位難求,而他竟輕而易舉地訂到了位子。
「你在國外待久了,都不曉得台灣尖峰時段的交通情況有多紊亂……」
「步溫柔。」尚霈正色看她,沒啥表情的臉色有些駭人。
「哎呀,你不要連名帶姓叫我啦!很奇怪耶!」听了真別扭,莫怪那些豬朋狗友都說她的名字溫柔歸溫柔,喊起來挺不自然的。
「你可不可以安靜幾分鐘?」
溫柔先是一愣,接著一樣正色回視他,「抱歉,我的回答是——很難。」
「你在一旁鬼吼鬼叫,身為駕駛人的我如何專心開車?」
「你是不夠專心啊!」指證歷歷地細數他的不是,「該超車的時候都不超,老被後方趕上的車輛遠遠拋至腦後。」那種被別人迎頭趕上的感覺嘔得她一肚子胃酸。
當她拚命搖旗吶喊、累得氣喘吁吁,他卻繼續端著一張不慍不火的面容,慢條斯理的轉方向盤、打方向燈,看得她殺紅了眼、氣爆了心。
「既然你也曉得台灣交通問題多,那你還要我在路上蛇行?」
「誰要你蛇行了?」溫柔大叫,控訴他冤枉好人的惡行,「我又沒叫你當飆車族,我只是建議你當爭則爭,該超車的時候就不要客氣。」過度遵守規炬的文明人往往只有被欺負的份,他懂不懂啊!
「歪理連篇!開車的人是我,你在旁邊喳呼個不停,當自己是指揮交通的義警嗎?」攸關生死大事,尚霈決定將她錯誤的觀念扭正回來,哪怕必須耗費不少唇舌工夫。
「誰教你開車技術那麼爛,連我這個沒有汽車駕照的人都看不下去!」
「不是我開車技術爛,是你缺乏耐性,如果每個駕駛人都像你這般沖鋒陷陣,台北的馬路豈不成了賽車競技場?」尚霈一直深信自己不是會對女人惡言相向的劣質男子,活到這個歲數,更是不曾為了哪件事情大動肝火,以這樣高分貝的音量叫囂,這是頭一遭。
他快被這無理又野蠻的丫頭給氣得不是自己了,認識她以前的他豈是如此容易情緒失控的男人?
溫柔覺得他的形容貼切極了,「這樣也好,省點時間嘛!」時間就是金錢,是該當省則省。
「你沒駕駛執照是應該的。」交通部應該研擬更嚴格的考取辨則,例如聘請幾位學有專精的大師來分析每位駕駛人的心理,遇有如她這類的暴力傾向分子就不該發給執照。
「咦,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眸心射出興奮的亮度,「我真的想去考汽車駕照耶!」
「不用了吧!」
溫柔根本沒將他的反對听進去,「你或你朋友有熟識的駕訓班,還是教練嗎?」攀上有錢人,躍躍欲試的姿態更是明顯。
「你要干嘛?」尚霈一眼便看穿她的不良企圖。
「這樣才好放水啊!」有錢能使鬼推磨,前人留下的古語總有它存在的道理。
「沒有。」即使有,他也會說沒有。
倘若讓她這種沒有駕駛道德與逆行交通規則的駕駛人上路,那麼真是驗了「馬路如虎口」這句話。
「真的沒有?」柳眉挑得老高,懷疑地睇著他。
「你這種技術與觀念,準你拿到駕照的教練,恐怕會成為眾矢之的,被罵得狗血淋頭。」
「為什麼?」
「因為他放任一枚不定時炸彈在路上跑!」
他不能危害台北市,甚至令全台灣的人民深陷在無法預期的恐懼之中。
「尚霈!」溫柔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地瞪著他。
「干嘛?」拜她所賜,他裝傻的工夫慢慢純熟了。
「你好可惡!」
「可惡的是你,你不該貪圖一己之便而危害萬人之福。」
「我沒有!」她橫眉豎眼、掄拳爆青筋,「反正我就是非拿到汽車駕駛執照不可!」
「我說沒必要,除非你想當少女乃女乃的夢想是假的。」
話題像溜滑梯般呼地滾下來,溫柔愣了三秒鐘,「假的?!你感覺不出來我哈得要死嗎?」不再虛偽地拐彎抹角,乾脆直接表態,在他面前,太多的矜持都是多余,那是一種浪費!
她的溫柔只留給未來的老公,她的溫柔只有未來老公看得見;至於他,省了,太有氣質只會氣死自己。
「那就是了,你見過哪個少女乃女乃歹命得必須自行開車出門?有錢人家的少女乃女乃通常備有司機專門接送,何苦勞累自己?」
一語驚醒夢中人,溫柔沉默了。
他的分析太精準,直接命中核心,害她堅定的意志又困惑了。
好討厭,為何他對她具有如此巨大且深遠的影響力?
可是……「我還是想考駕照。」
終究向往自己開車,馳騁在寬闊大道與鄉間小徑的那種愜意感覺,一輩子至少也要體會那麼一次,雖然拋頭露面有違少女乃女乃的風範。
「再說。」重新發動引擎,準備上路。
「你還沒回答我幫不幫忙?」他們討論出結果了嗎?沒有吧?
「我的意思應該很明顯吧?」
音調陡地拔尖,「你不幫我?!」
「既然知道了,何必又問一次?」看看後視鏡,尚霈說道。
那副漫不經心、沒將她看在眼里的聲調氣煞了溫柔,「你知道嗎?我……我……」
「我知道你很生氣。」尚霈不像她天生沒神經,現下她的情緒多麼憤怒高張,光用鼻孔吸嗅就能知道。
「那你還這樣!」看都不看她一眼,更是教人怒不可遏,彷佛任憑她如何叫囂,他都無所謂。
「你一個人生氣總比全台灣人生氣來得好。」
心一凜,氣息頓時凍結喉間,咽不下更吐不出,折煞了人。
「是啊,你還真是憂國憂民啊!」溫柔憤恨咬牙,譏嘲他唱高調的言論。
他以為自己是誰啊?一派為了萬民福祉著想的理論,自認高風亮節的表現,呸!
她恨死他了,與她作對就是他的不對!
「我會慢慢糾正你偏差的言行,讓你徹底變成一個溫柔的小女人……」他決定改造她,滿口粗話的壞習慣實在不可取。
「謝謝公子這般急公好義,但本姑娘偏不領情!哼!」溫柔雙手環胸,用力撇頭,不想看他。但為了宣泄情緒而導致力道過猛,頸子竟有些扭傷的跡象。
媽呀,好痛喔!
真的好痛,她的眼淚都要飄出來了。
何必和這種人生氣呢,每回倒楣的都是自己……
尚霈听見細微的抽氣聲,還有意圖壓抑的嗚咽哀嚎,目光一轉,透過鏡子看見齜牙咧嘴的表情,關心問道︰「怎麼了?扭著了?」
「沒事!」溫柔好強回嘴,右手卻忍不住偷偷撫上疼得敦她擰眉的脖頸。
老天爺,她這兩天怎麼這樣倒楣啊?
凡事不順,明天一定得到廟里燒炷香拜拜,祛祛霉運,就算求個心安都好。
「真的沒事?」
尚霈得到的又是她用鼻孔出氣的聲音。
死鴨子嘴硬!「沒事才怪。」
他是很想給她多點折磨,狠心來個處罰不理她,但終是敵不過心軟,嘆口氣,左手操控方向盤,騰出右手為她按摩舒緩痛楚。
溫柔錯愕,抬眼睇他,盡避因為扭傷而無法順利轉過頸子,仔細看清楚他的表情,但那溫柔得近乎不可思議的手勁,令她舒服得幾欲申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