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蒔蘿的丈夫,他能猜到,雖然他們的婚禮當天他在國外參加研討會不克參加,但站在自家人之間,他的身分特別明顯。
醫生留下交代,「她需要住加護病房好好觀察。」意味深長地再補上一句叮嚀,「記住,現階段別再讓她受到任何刺激了,一點點都不行。」
他不想干預他人的家務事,但照顧病人是他的責任,他有義務替病人杜絕一切的傷害。
這個男人主導了蒔蘿病情的好壞,他的存在威脅性太大,不宜冒險。
「知道她平安了,你可以回去了。」白芥安第一個听出弦外之音,護妹心切,立刻下達逐客令。
「你放心,要讓一個女人放棄,那就是心死,蒔蘿或許會有一段陣痛期,但是只要她熬得過,往後的大好日子盡可供她揮霍,別說她不再纏著你,就連听到你的名字,她都會想吐。」
這段話像是當頭棒喝,催化了豫讓的不安。
「你若覺得報復過往比珍惜現在與未來的一切重要,那麼便去做吧,沒人會阻止你,只希望最後不會悔不當初。」
當他是朋友,希冀仍能點醒他的盲目昏昧,白芥安苦口婆心的說︰「你害怕愛情,嘲諷它的存在、拼命的躲避,偏偏它無孔不入,早就在你心中孵化,你真以為你的表現是愛她嗎?並不,你其實在耗損她的生命力,你最愛的是自己,你囚禁著她的感情,為的就是要她死心塌地,存著一絲希望……豫讓,你太自私,如果你無法克服自己的障礙,那麼好心點,松手放她飛。」
松手放她飛……反復回蕩耳邊的五個字,鑽進他的心坎,慢慢沁出來的,是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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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陌生的國度,隨著父母來此拜訪權威名醫的蒔蘿,為了不要看見父母眼中的憂愁與擔心,選擇一個人在醫院住下,接受醫護人員的照顧,安撫了父母回到台灣,獨自靜待開刀的日子到來。
然後,她開始適應每天一成不變的平靜生活。
平靜的是外表,紛亂的是內心,她一直自欺欺人,卻總是瞞不過杜克醫生的檢查。
這天,杜克醫生剛來過,臨走前,告訴她有位訪客,她一直想不出來會是誰,因為爸媽不會單獨來,至于大哥,他有公事要忙,手術前一天才撥得出空來看她……
那會是誰?
她的腦海其實閃過另一個男性臉龐,但她卻也明白,不可能是他。
他怎可能來美國看她,何況他並不知道她在這兒,沒有人會告訴他的……
曾經修過心理學的杜克醫生鼓勵她時時懷有希望,如此她的心髒才會快樂,心髒快樂了,手術成功後的療養會很順利。
他說醫生只能幫她開刀,但治療不快樂卻必須靠自己。很深奧的一段話,但她卻明白他的意思。
所謂心病還要心藥醫,治療她不快樂的心藥,就在自己手上……真在她的手上嗎?
若是如此就太好了,如果能夠掌握自己的喜怒哀樂,她就不會讓自己那麼痛苦了……
奢想快樂的滋味,她必須找到豫讓要得那張幸福處方箋,上面載明的承諾,絕對能夠治療所有的病痛。
「蒔蘿……」
搖頭苦笑,她又在想他了,這次甚至想得太深,產生了幻听,仿佛他真的就在身旁喚著她的名字。
「蒔蘿……」
握起雙拳抵住太陽穴,她真的想他想瘋了,都怪醫生,他的心理輔導勾出了她的脆弱及對他的記憶。
大哥說急救的那天他也去了,但被他趕走了,還說遲早有天他會後悔,因為他的眼神說明了一切,承認了對她的感情。
她認為那是大哥為了安慰她而說的話,他怎會後悔,若是後悔了為何一點消息也沒有?
她不敢燃起期望,即使醫生一再鼓勵,但她真的怕極了期待落空的無助。
「你就不肯回頭嗎?」更為清晰的嗓音,甚至愈來愈接近了。
蒔蘿驚詫地猛然回頭,落入眸心的,竟是真真切切的實體,豫讓本人就在她的眼前!
「豫……」她發不出聲音,喉頭已經哽咽。
豫讓困難的問候了句︰「你還好嗎?」他好激動,方才見她望著窗外的孤單背影,教他好想用力抱著她,不停道歉。
是他將她逼來了美國,離開父母、兄長的身邊,一個人承擔所有的寂寞與想念。
不該如此脆弱的,她的情緒怎能輕易被他挑惹得不能自己,可是听聞他的聲音,她就好想哭、好想哭……
「別哭,你別哭……我答應杜克醫生不能讓你太激動的……」豫讓努力抹去她狂泄的淚水,跌入她給的溫柔感動里。
他恨過每一個人,好恨好恨沒有人愛他,殊不知,他最恨的是從沒有愛過任何人的自己。
諷刺的是,怕她是全世界唯一一個真正用心愛他的人了,他卻狠心將她趕走,讓自己痛苦萬分……
懺悔和贖罪都無法彌補他在她心上刻劃下的傷痕,自認無法挽回月兌軌的現實後,他曾想用工作沖淡記憶,卻發現她的影像早已烙印在胸口,融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白芥安的教訓在輾轉難眠的夜晚時分反復出現,接著是一通來自美國的電話,給了他醍醐灌頂的驚醒。
經過與蒔蘿之間破除心防的心理諮商,杜克醫生就著詳整的病患資料找到他,簡單問了句︰你還要不要她?得到令人滿意的答案後,他告知了她在美國靜養的落腳處,要求他全力配合。
他要不要她?當然要。
終于明白蒔蘿是他生命的指標,沒有她的崇拜,一切的榮耀都是枉然……他這個傻瓜要走過無數冤枉路,失去後才清醒。
他明白與其自責、慚愧、鑽牛角尖,不如讓她幸福。
所以他來了,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你……為什麼來了?」她缺乏信心地問道,拼命記著他現下模樣的同時,又怕將他看得太清楚,日後遺忘不容易。
豫讓輕摟著她,大掌撫著她的背脊,「蒔蘿,手術後你願意和我回去嗎?」
「你不要我了……」她委屈的說,淚水讓強大的壓力給擠了出來。
「我要!我當然要!」究竟他傷她多深,讓她不再積極地渴望他給的幸福?
「靜香小姐呢?」
「我不再追究以前了,當然安田靜香也不會存在我們之間。」他很肯定的給予承諾。
「為……什麼?」蒔蘿咬著唇辦,不住的啜泣,因為感動。
濃烈不可抵擋的愛意,宛如從他溫暖的雙手汨汨傳送,被他踫觸的地方熱呼呼的發燙……她好怕,好怕又是一場傷害,她想抽回手,卻因他眼里的痴狂而怔住。
「你是在家人的關愛下成長的,凡事無爭;而我的生長環境不好,所以才會一心想要更多……蒔蘿,我想要你,我以後的人生里,真的很想擁有你……」
听見他無力的呢喃,蒔蘿的心揪了起來,喉嚨干涸得發不出聲音,靈魂仿佛被他眼底的深情吸附進去。
「我好想念以前的生活,只有爸爸、媽媽、哥哥的呵護,沒有不愉快……」她在抱怨吧,或者也可說是發牢騷,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這次自己可以任性,而他會包容所有的她。
「雖然我沒有六只手,但至少有三個人的溫暖,勉強合格。」
「真的嗎?」蒔蘿仰頭看著他,「我可以握你的手?」卑憐地尋求再一次同意。
「當然。」豫讓將自己的大掌放至她白女敕的手心,讓她溫柔地握住。「握牢喔!不過一旦握住了,可得交出你的一輩子,怕不怕?」